136、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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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林飞一大早就坐车去了飞机场，离开前，还来顾怀之这里跟他道别。</p>

“顾董, 那我先回去了。今天的行程我已经给你放在桌子上, 您需要记住的是, 两个小时后, 也就是早上十点，世界箭联主席马瑞安会与您有个通话，是关于博瑞在非洲地区慈善公益活动的。您别忘了。”</p>

顾怀之皱眉，“什么时候约下的, 我怎么不记得？”</p>

林飞心想，没这电话我敢走吗？你状态完全不对。</p>

林飞就说：“前几天我报备过了, 是您让我约的, 您忘了？”</p>

顾怀之就隐隐想起来了，不过那会儿林飞只说会安排, 并没有说什么时间，居然安排在了今天, 他看了一眼表，又要推迟一会儿吗？好在他还有事没干完, 不急这一时。</p>

顾怀之点头：“好！”</p>

林飞这才离去。</p>

顾怀之则在书房坐了下来, 拿出了准备好的钢笔和信纸，沙沙的写了起来。</p>

这封信其实他写的并不长, 但却屡次停了下来, 让自己平缓情绪, 等着写完了，叫来了快递，在快递单上落下最后一笔顾怀之三个字,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p>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p>

按理说约好了十点打电话，他就应该十点打电话的，外国人一向是很注重诚信的。</p>

但是顾怀之想提前解决，所以在九点三十五的时候，就给马瑞安打了电话。</p>

好在马瑞安是个很热情的老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笑着就打了招呼：“哦，顾先生，你足足提前了二十五分钟，是这么迫不及待的跟我交流吗？”</p>

顾怀之声音很冷静：“的确是这样。您上次提出的支援非洲的射箭项目，我们讨论了一下，的确可行。但具体细节还需要商议，不如让工作人员对接一下，谈一谈吧。”</p>

马瑞安非常高兴：“那简直太棒了。我会让工作人员对接的，对了，奥运会马上要开始，这次你过来吗？奥组委向我发出了诚挚的邀请，让我担任射箭项目的颁奖嘉宾，但我认为你更合适，我想推荐你。”</p>

顾怀之就怔了一下。</p>

赵长缨肯定是要拿双冠的，如果活到那个时候，倒是一桩好事。</p>

不过现在……</p>

马瑞安并没有停下来：“你们华国有个故事叫做伯牙子期，是我的华国助理讲给我的，我认为你和赵长缨非常符合这个故事。赵长缨当年只在省运会露面，博瑞就签下了她，而这四年，赵长缨完美演绎了世界之星。你们是相互成就的，我想，如果你来颁奖，这届奥运会也会成为美谈。”</p>

顾怀之是想拒绝的，他都已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为什么要占这个名额呢。</p>

但他无法拒绝，这是世界箭坛对华国的承认，更何况，他其实挺期待给赵长缨颁奖的，他去不了就让母亲去吧。</p>

所以他回答的是：“博瑞董事长会颁奖的。”</p>

马瑞安显然没听懂，笑着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推荐博瑞董事长来颁奖的。”</p>

等着挂了电话，顾怀之抬头看了一眼，已经九点五十分了，他直接按下了家里的开关，关闭了家里的大门。</p>

去了地下室。</p>

地下室安安静静，只有那台射箭机器，顾怀之看了一眼表，这会儿已经是十点了。离着他爸爸顾锦去世的时间，还有24分钟。</p>

他无事干，就走过去，坐在了那台机器旁边，然后按下了发射键。</p>

机器不像是人，需要抽箭推弓勾弦瞄准靠位，几乎是立刻，就听到了咻咻咻的声音，没多久，箭射在靶子上，又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p>

在这样空旷的地下室里，那声音特别大，让顾怀之想到了那一日。</p>

那一日，他从补习班回来，爸爸顾锦很奇怪的在家，平时的时候，他都是在忙工作的。</p>

顾怀之那会儿是个调皮蛋，见了顾锦直接就扑了上去，将顾锦差点撞到，然后笑哈哈地说，“爸你傻了，发什么呆？你是不是想儿子了，这个点就跑回来了。请我吃大餐吧。”</p>

他那会儿不长脑子，就是个傻吃傻玩的憨蛋，压根没看出他爸有什么不一样，还建议呢：“不告诉我妈，我妈每次都嫌弃我喝可乐，你喝酒，咱们来场父子间的聚餐，行不？”</p>

他后来一直想，顾锦是本来想自己死，只是他碰见了，才拉着他一起去的，还是原本就想拉着他一起去的。</p>

因为当年受了刺激太大，所以他想了很久，才把那天的片段一点点补上了。</p>

他爸爸说：“等会儿吧，先运动一下，跟我打几轮箭去。”</p>

顾怀之是自小跟着爸妈一起学的，所以水平很不差的，一听就放了书包：“成啊，我肯定赢。”</p>

两个就直接去了地下室。</p>

他妈是退役的箭神，他爸的花样射箭造诣很高，夫妻俩的情趣就是没事比一场，顾怀之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p>

那个地下室箭场是他除了卧室来的最多的地方。</p>

他下去就直接摸了自己的弓，然后试了几把箭，就听见他爸说：“儿子，我会回城箭了，你要看看吗？”</p>

顾怀之是听他爸说过的，非常难练，他一直想要成功。</p>

所以直接感兴趣的说：“真的啊，射一个看看。”</p>

顾锦就拿起了弓，给他表演了一个回城箭，他至今记得那种震撼，那支箭居然可以绕着整个箭场转一圈，再回到起射线，这简直太神奇了。</p>

这么大的男孩子，谁不感兴趣呢？</p>

而这时，他爸爸问他，“你要试试吗？你过来，我把着你的手试试。”</p>

是的，顾怀之后来万分肯定，他爸爸不是偶尔碰上了他临时起意，他是真的想带自己去死。</p>

可那会儿的他一无所知，很兴奋的放下了自己的弓箭，然后站到了他爸的身边。</p>

他十一岁，还没开始发育，身高不过一米六，刚刚到他爸的肩膀，被他爸直接揽在了怀里。</p>

开始都是正常的，跟原先他爸手把手教他射箭是一模一样的，搭箭推弓勾弦，然后是举弓靠位撒放。</p>

箭咻的一下就出去了。</p>

他兴奋的看着那支箭向右飞去，然后居然真的空中转了个弯，饶了个圈子向回飞，压根没注意到，他爸举弓的手一直没落下。</p>

直到那支箭开始回城了，顾怀之下意识的往后退，要让开地方省的受伤。</p>

可他退了一步，踩到了他爸的脚。</p>

顾怀之还以为他爸忘了，撅着屁股还推了他爸一下，“爸，赶快撤，箭要回来了！”</p>

但顾锦没有动。</p>

顾怀之愣了一下，但那支箭说时迟那时快就要来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推着顾锦想要退一步。</p>

半大小子也是有力气的，大概是要被推动了，这时，顾锦终于动了。</p>

顾怀之以为他爸终于反应过来了，谁想到，他爸直接用手圈住了他，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子。</p>

顾怀之吓坏了，疯了一般挣扎：“爸，你干什么，你松手啊！”</p>

“爸，你别开玩笑了，要命的。”</p>

“爸箭要来了，走啊！别闹了。”</p>

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顾锦都没有松手，甚至为了让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他用弓弦圈住了他的脖子。</p>

顾怀之到现在都记得那种即将死亡的感觉。</p>

那支箭已经走了大半程，只要分秒就会直接穿透他的胸膛。</p>

而他的脖子被紧紧的勒住，完全无法呼吸，大脑因为缺氧变得迟钝闷痛，他太难受了，他也太害怕了。</p>

他用力的掰扯着爸爸的手，他说：“爸，你松开啊！”</p>

但其实他说出来没有，他自己也不记得了。</p>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缺氧让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完全没有反击自救的能力。</p>

他只能等着去死！</p>

那是他最绝望的10秒钟，摧毁了他的人生，曾经的他就跟所有幸福的小孩一样，没心没肺的长大，认为自己生活无比美好，天天快乐的像个傻逼一样。</p>

但那十秒钟过后，他的人生完全被改变了。</p>

他记得恐惧，记得死亡的可怕，但更记得的是，爸爸牢牢抓住他的手。</p>

他那么挣扎那么求救，爸爸没有松开。</p>

直到他妈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扑了上来，大概是怕他妈去死吧，他爸终于动了，将他推向了他妈，自己迎向了那支箭。</p>

他到现在都记得箭插入身体的时候发出的噗的一声。</p>

他扭头去看，被溅了一头一脸的血。</p>

然后他爸就那么倒在了血泊里，他妈扑了上去，摇晃着他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p>

他爸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就说了三个字：“都错了。”</p>

都错了这三个字就成了他一生的心病。</p>

他原先是不理解的，他爸爸为什么去死，他们家明明很和睦，他们夫妻相爱，他们事业成功，为什么呢？</p>

当然，更不明白的是他爸爸为什么要带着他去死，他做了什么错事，做爸爸的会要自己的儿子死。</p>

他不停地翻滚着“都错了”三个字，总觉得，这是说他错了。</p>

他有很长时间走不出来，他觉得就是自己的问题，否则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他，为什么要让他死。如果被亲生父亲这么厌恶，又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p>

他后来听说，人要死的时候，是能见到去世的亲人的，他就发了狂一样做着各种极限运动，他想死，也想知道答案。</p>

直到后来，梦到了那位女将军，他瞧着她在深宫中练箭，瞧着她从天亮射到天黑，瞧着她双臂肿的粗大却不愿意放弃一天，瞧着她就那么默默无闻的在皇宫中练了五年。</p>

为的，就是不被和亲，活下来。</p>

她去边关守城，为了让她放弃，皇帝给她的是最小最靠前的小城，那就是送死的地方，可她宁愿站在城墙上死，也不愿穿上嫁衣苟活。</p>

他瞧着她拼死赢了第一仗，瞧着她想办法扩大驻军，瞧着她从不被所有人看好，最后变成了大夏朝的战神，她终于活了下来。</p>

仿佛他也活了。</p>

他这才开始不寻死，只求答案。但后来，顾家人来了，告诉了他答案，他才知道，他的行为多可笑。</p>

他就是错了，他不是爸爸亲生的，他不是爸爸的骄傲，他成为了爸爸心中的刺！</p>

错的就是他。</p>

“如果早知道，是因为我才让你们一个死，一个伤，早知道让我死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