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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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晃中，沈骊珠想到数月前，陆夫人来提亲一事。</p>

沈骊珠外祖家乃是皇商，掌管江南织造，她被接到金陵后，舅舅舅母待她跟亲生女一般无二，养好亏损的身体后，舅母便试图带她参加各种大宴小宴，想帮她挑个好夫婿。</p>

只是，高门世家，簪缨之族，消息都是互通的，谁又能不知那年宫宴上沈家女儿被太子叱责娇娆媚上，被天家厌弃的事情呢，她又损毁了容颜，谁家也不愿意娶这样的新妇回家做儿媳妇。</p>

沈骊珠自己倒是看得很淡，她早已不欲嫁人，央求舅舅舅母允她习了医术。</p>

一次意外之下，她救了金陵知府陆家二公子陆亭遥。</p>

此后，陆亭遥便时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p>

他不介意她的声名狼藉，不介意她抛头露面市井行医，不介意她的种种过去。</p>

而他，也是金陵人人皆知的病秧子，出生时就被判定活不过弱冠之年，陆家也只希望他在活着的时候能够肆意畅快。</p>

但，哪怕在这样的宠溺纵容之下，陆亭遥也没有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反而长成了精通诗书，温润如玉的公子。</p>

少时，陆父陆母就想给陆亭遥娶妻或纳两个姬妾，劝说他好歹留下一点血脉下来，但陆亭遥唇色浅淡地笑着劝父母，“将来我死后，留下孤儿寡母在世上，就算孩子有父亲母亲和大哥照拂不会受苦，但那女子却要平白为我蹉跎一生，枯死在这后院，该多可怜？”</p>

“所以，我不娶妻，也不纳姬妾，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这样也挺好的……”</p>

“还请父亲母亲成全。”</p>

他心思玲珑，晶莹剔透，连自己的生死都看得淡泊。</p>

不禁越发令人觉得……可惜。</p>

想将这样的玉人儿，留在这世上久一点，再久一点。</p>

…</p>

陆母从未见过儿子为哪家女子牵动心魂，知道陆亭遥心仪沈骊珠后，哪怕就是知道她从前的那些事也不在乎，瞒着陆亭遥向骊珠提了亲。</p>

沈骊珠也应允下来。</p>

陆亭遥第一次那般动怒。</p>

他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却为骊珠险些跟母亲争吵起来。</p>

陆母委屈，气得直掉眼泪，又舍不得跟体弱多病但惊才绝艳的小儿子置气，“……母亲这还不是为了你！你心仪那沈姑娘，母亲只愿你过得欢喜无忧！母亲处处替你考虑，反倒还有错了是吗？”</p>

如果不是幼子这般病弱的身体，凭她家阿遥的品性才貌，便是连公主也娶得，还轮不到沈家那姑娘呢！</p>

当然，这话陆母一点不敢在陆亭遥面前透露。</p>

怕陆亭遥生气。</p>

阿遥第一次这般小心翼翼地喜欢一个姑娘，因为自己的病，还不敢让父母兄长知晓，可见是将人放在了心尖上的，恐怕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p>

陆亭遥的兄长陆伯渊道：“阿遥，母亲代你向……沈小姐提亲，也是为了你好。”</p>

陆亭遥抿了抿淡色的唇，“我知道。”</p>

他知道，父母兄长都望他能娶妻生子，不留遗憾。</p>

可是，他不能……</p>

连普通人家的姑娘，他都不愿意耽误。</p>

骊珠，那是骊珠……</p>

他怎么舍得？</p>

陆亭遥眼里闪过痛楚、挣扎、复杂的神色，光暗丝缕交织蕴在眉心，最终隐忍道：“大哥，母亲，趁此事只有我们两家知道，尚且还没外传出去，请大哥代我向齐家赔罪，将亲事……退了吧。”</p>

说完这句话，陆亭遥就吐血病倒了。</p>

他本可以余生都守在心爱的姑娘身边。哪怕他的余生很短。</p>

但有了退婚一事，他再也没有颜面见她。</p>

锥心摧肝之痛，不过如此。</p>

陆亭遥缠绵病榻，日渐消瘦，不见好转。</p>

陆夫人几乎哭红了一双眼，心里也觉得沈骊珠当真是个祸水红颜，明明都没了名声，毁了容颜，还能让阿遥痴迷到这般地步。</p>

可是，她偏偏还不能真的按照儿子的话，去退了这门亲事。</p>

陆母心里很清楚，退了亲，阿遥恐怕也活不久了，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p>

最后，是陆伯渊做主，给外祖家下了帖子，请沈骊珠过府。</p>

沈骊珠这才知道陆亭遥因为她病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