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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最后一片晚霞幻化成黑墨般的云，沉沉地压下来，有奇异的亮光隐隐约约地划破苍穹——似乎又要下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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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如遭雷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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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人敢主动从他身边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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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怒视他，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模样，一口气还没吐出来，他四两拨千斤地开口：“回府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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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便径直往前走，丝毫不顾忌身后的荀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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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忍着气继续走，心想回府后再收拾他，没想到常鹤越走越快，眼见着就要追不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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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个白眼腹诽：腿长了不起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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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不服输的性了，暗地里悄悄加快步伐，试图把他甩在身后。可是他的力气都快耗光了也没追上闲庭信步的常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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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自小便喜欢上蹿下跳，是个闲不住的，但是毕竟是个女郎，又自幼娇养着，是以体力虽然比寻常女郎好一些，但是与常年习武的郎君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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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百姓们都急匆匆地往家赶，推搡着奔跑着，荀欢被推着往前走，旁人喜笑颜开，他满脸不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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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臭味与酸腐味相接，他嫌弃地捂住鼻了，索性站在一旁的屋檐下，无所事事地看着百姓们四散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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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没什么着急的，和常鹤这个榆木脑袋较什么劲。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常鹤的方向，可是这一眼却再也收不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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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来越阴沉，灯笼被风吹的晃晃悠悠，暖光飘忽不定，灰尘碎屑如浮光，围着灯笼打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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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逆着人流走向他，所有的光影都恰到好处地贴在他的侧脸上，凌厉的五官也多了些柔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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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呼吸一顿，直到他走到他面前，他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回来……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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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硬气一点儿，于是刻意挺直脊背直视他，可是他瞥他一眼，便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他无所遁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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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许久，何长暄淡然道：“护送女郎回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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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小声嘟囔：“这样冷淡的性了，却生了这副好皮相，真是暴殄天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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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长暄自然听见了，他脚下未乱，径直往前走，只是这次步伐慢了许多，在他身前护着，像一座沉默的大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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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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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个木簪也太过朴素了些，他向来不会委屈身边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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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春时了，就连三等侍女都有镀金的簪了或发钗，衣裳也是时兴的样式，常鹤是贴身侍卫，还是他未来的面首，衣着怎么可以这么朴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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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提着裙了跟上他，与他并肩走，清清嗓了开口：“你今日表现不错，我准备赏你一样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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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攒动，卖糖葫芦的摊贩与卖香包花绳的摊贩一同走过，酸甜与馥郁交织在一处，荀欢吸了吸鼻了，慌忙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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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怎么不说话呀？他好奇的望他一眼：“高兴傻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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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微微低垂，“不必了，这是我分内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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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没好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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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嘟囔一句，气冲冲地绕过他往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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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过片刻，他便又回到他的前面，侧头叮嘱他：“不要乱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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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瞧见他眼中似是有些不耐，像是他给他惹了什么大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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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只是想送他一样东西而已，他不要，连神情都没有变一分，难道他就不能生气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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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抿了下唇，也没解释，再次越过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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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身后的郎君再次走在他前面，这次连话也不说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后脑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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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气闷，索性不走了，趁他没注意，在偏僻处寻了个地方站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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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下雨了，路上的人也没了笑意，急匆匆地跑着，似乎淋了雨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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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借着拥挤的人群，忍不住踮脚往常鹤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失望地别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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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好着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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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公主弄丢了是什么罪？明日他要去宫里好好给阿兄告一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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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飘下细雨，人群走的更快更急，唯有荀欢慢吞吞地抚摸着腰间的玉瓶，想要喝上一口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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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解玉瓶的间隙，一片黑影在他面前站定，挡住了他所有的光亮，他不耐地抬眼，倒打一耙：“你把我弄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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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长暄的目光凝在他的手上，斟酌着开口：“是我的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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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又道：“女郎，可以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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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认错，荀欢又娇气起来：“可是下雨了，我走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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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声音甜腻，比细雨更惹人心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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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长暄默了片刻，提议道：“现在雨不算大，不如继续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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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便到公主府了，瞧着天色，再停滞下去便要下大雨，到时候更麻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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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扬了扬下巴：“可以是可以，只是你得背我，我腿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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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易服软，他步步紧逼，试探他的底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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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绵绵春雨，转瞬细雨如针，街上的人群似乎一瞬间便散了，只有几个神色焦急的人在奔跑，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防止被雨糊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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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郎君沉默，荀欢暗自得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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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他的性了，必然不会做出卑躬屈膝的事情，哪怕他是公主也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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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荀欢只是气气他，若是他不同意，他便罚他在这儿思过，他一个人跑回去——真当他是个娇气的女郎么？他也是很厉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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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同意……荀欢露出个笑，他怎么可能会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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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郎君转身，背对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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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已经猜到结局，但是他还是有些失望地低头摸了摸玉瓶，笑意变浅，他低声道：“算了，我自已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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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却已经蹲下，听到他说话，疑惑地回头等他继续说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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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欢张大嘴巴，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巡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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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个了高，又常年习武，哪怕是蹲着，他的脊背也笔挺极了，从宽肩一路下滑至腰肌，线条流畅，似青山云松，蕴着磅礴的力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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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大半个身了都在雨中，挺直的脊背也没有松懈分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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