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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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灵醒过来之后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p>

“醒过来了！”</p>

“快点通知家人……”</p>

鼻端是陌生又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周围有人在匆忙地走来走去，沐灵眨了眨眼，看到正上方摇晃的白炽灯,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回来了！</p>

身体变得极为迟钝, 似乎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脑子里盘旋着出现了无数画面，有一种恍恍惚惚的失重感, 胸腔空落落的, 密密麻麻涌起针扎一般剧烈的疼……</p>

沐灵仔细去想，恍惚间已经记不起晏琪的模样, 回荡在脑海里的，只剩下最后那双无神枯槁、似是丧失了一切希望的眼……</p>

那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吗？还是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p>

“病人怎么哭了？”</p>

“生理性反应吧！也是可怜, 住院这么久了，家人就来过一趟……”</p>

“听说家里最近出了事，家人也难……”</p>

看护的护士好心地给沐灵擦着眼泪，好半晌, 沐灵才重新回过神来, 沉默地配合一切检查。</p>

她必须尽快振作起来, 千辛万苦回到了现代, 还有爷爷等着自己去救。</p>

即便此时像是剥皮削骨一般难受，即便胸腔似是空落落缺了一个大洞, 无尽的冷风在心口徘徊, 自己也要站起来——</p>

“恭喜你。”</p>

“你已经昏迷了一年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望着沐灵的眼神含上了几分惊异：“这简直是奇迹，我们之前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p>

沐灵勾了勾唇，别说是医生, 就算是她自己之前也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p>

沐灵回到了病房。</p>

病房里此时已经等了一个人。</p>

那是沐灵的大伯。</p>

大伯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已经两鬓斑白，他神情疲惫地倚在窗口抽烟，眼睛里透着红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p>

看清楚大伯模样的那一刹那，沐灵的眼眶急遽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攥住透不过气来：</p>

——大伯穿着黑西装，衣服上别着白花，那是家中有丧事的装扮。</p>

“沐灵，”大伯掐灭了烟头，跑过来扶住下坠的沐灵，眼睛也红了：“你现在醒来也好，还来得及见你爷爷最后一面……”</p>

沐灵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p>

耳朵里嗡嗡作响，那只攥住心脏的手狠狠收紧，沐灵死死地咬住牙关，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还是来不及了吗？</p>

自己穿越时间和空间、抛弃了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拼尽全力赶了回来……</p>

还是晚了吗？</p>

……</p>

沐灵已经不想去回顾之后的一切。</p>

心中的大山在这一刻轰然倒地，再没人为自己遮风挡雨、满心满眼都只牵挂着自己。</p>

殡仪馆里躺着的爷爷已经瘦得脱了形，他静静地躺在鲜花之中，闭上了那一双望着沐灵时永远慈爱的眼睛，面容看起来无比安详……</p>

然而他走的时候真的是安详的吗？</p>

身旁有虐待老人的恶毒护工，还要牵挂着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孙女……</p>

“你爷爷年龄大了，受不了刺激，护工说了一些过激的话……”沐灵听到大伯在自己耳边说：“这只是一个意外。”</p>

真的是意外吗？</p>

之前怕让家人担心，一直忍受着护工的虐待，一辈子和声细语，没和人红过脸的老人，什么能让他气急攻心一下子离世……</p>

沐灵跪在爷爷的尸体前，流了这辈子最多的眼泪，也埋葬了过去那个习惯温和良善、永远善待他人的沐灵。</p>

之后是无比煎熬的拉锯。</p>

沐灵修复了车祸时被撞碎的手机，找到了护工虐待老人的那一条视频，但那还不够指控养老院的不作为……</p>

幸好，养老院销毁了一切监控，却毁不掉人心，护工们平时的所作所为都被其余老人看在眼里。</p>

“你爷爷是一个好人，”一个老爷爷眼眶含泪，拉住沐灵的手拍了拍：“他当时会和那恶护工吵起来，是因为那恶护工诅咒了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再醒来，只能当个活死人……你爷爷之前在那个护工手底下受了很多苦，怕你担心，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既然你现在醒来了，无论是你爷爷还是我们这些老人，都希望你以后快快乐乐地活下去——”</p>

自己还能快乐起来吗？</p>

沐灵垂下头，眼泪‘啪嗒’掉落，然而此时再没人会焦急地安慰自己，沐灵连哭都不能哭出声来……</p>

几十位老人的指控加上沐灵提供的视频，养老院终于开不下去，而事情闹大之后，那私下里虐待老人的护工也迎来了更多人的指控，迎接她的，是余生漫长的牢狱。</p>

“沐灵，我不知道这一切，”外公被检查出严重营养不良的尸身下葬之后，大伯在沐灵身后痛哭流涕：“我真的太忙了——”</p>

沐灵知道大伯的忙碌，但……</p>

沐灵看了大伯身后神情不自然的大伯母一眼，转身进了学校，拉黑了大伯一家人所有的联系方式。</p>

逝者长眠，她没有资格替任何人说出原谅，甚至她自己，都不配得到原谅……</p>

沐灵强迫自己重新陷入了学习之中。</p>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沐灵以为自己早已经会忘光一切的专业知识，但是重新学习起来，沐灵发现自己还是记得十分清楚……</p>

只是……</p>

沐灵时常会产生一种恍惚感，周围的同学们风华正茂，而沐灵却对一切提不起任何兴致，就如同行尸走肉漂浮在世事之外，而且沐灵去搜索那本叫做《霸道仙君狠狠爱》的小说，竟是查遍了整个网络都找不到——</p>

穿书后的记忆逐渐模糊，沐灵有时候会觉得一切的经历都像是一场梦。</p>

也只有在梦到那一双枯槁、无望的眼睛的时候，沐灵才会再次感觉到心痛，才会察觉到：原来自己仍旧活着——</p>

事情就像是冥冥中有注定。</p>

当沐灵跳进水中去救那个溺水的孩子的时候，沐灵什么也没有想，冰冷的江水漫过头顶，意识逐渐远去，沐灵看着远方终于被人拉上岸的孩子，浑身的力道忽然消散，陷入了黑甜的幻梦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