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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缓缓地喝喝下碗中冰凉的黄酒。
明明同一张桌上,旁边还坐着曹孟和关长羽并且在不断地说话,然而此刻的他却莫名多了几分寂寥,好像一片在冬日里飘零的落叶。
其实他当然注意到了秦轲的眼神,但却是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从这个孩子纯粹的眼睛里,看见了往日的自己。那些年,自己也是信任过那个人的吧?
只是这世上的许多美好,总有幻灭的时候。
“该从哪里说起呢……我跟你师父认识,是在十多年以前了,那时候甚至还没有荆吴,只有各大士族相互争斗的吴国。”刘德轻轻地放下酒碗,终于开始诉说起那段往事,他清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复杂的情绪,撩动了桌上黄泥小火炉中的火苗。
火苗轻轻摇曳,好像一朵在寒风之中轻颤的花朵。
“不过到底是吴国还是荆吴,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天我刚刚被人扫地出门,一身家当不过几件旧衣衫,一床已经破旧的棉被,几卷竹简,怀里只剩下几颗碎银,就连去客栈盘下一间房间都嫌不够。”
“赶我出门的是东郡的郡守刘然,跟我算是同宗的远亲,但与早依然败落的我家不同,他地位显赫,麾下有三千私兵,在士族中名头也算不小。只是他一直有一桩心病,就是因为他儿子的性情自小乖戾,不过才八岁的年纪,却只爱牵着狗带着家奴横行跋扈。于是我自荐去当了他儿子的老师,教导他儿子读书。”
“我知道那孩子其实并非是天性恶劣,只不过是觉得那些教他念书的老儒无趣罢了。于是我一边教他习武,一边教他习文,倒真收服了他,使他不再继续为祸乡里。这样一来,刘然自然大喜过望,不但给我的钱财加了数倍,还把我安排在了一间院子单独居住。”
说到这里,刘德却自嘲一笑,喝了口酒道:“算起来,那算是我年轻时候住过最好的地方,每日穿的是丝绸,吃的是山珍海味,热了有侍女给我摇扇,冷了也有炉火取暖。”
秦轲没有说话,因为刘德早已经说了结局。说起来,如果不是刘然把刘德扫地出门,此刻的刘德就不会与师父相遇,更不会北上去沧海,以至于今天坐在这里跟自己说着这些话。
刘德看了秦轲一眼,也是没有过多停顿,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我终究是不安分终其一生只当一个教书匠的,而且我接近刘然,也是为了能一展胸中抱负。所以我在教他儿子读书的同时,也在不停地用各种方式向刘然陈述我的方略。”
“那时候我尚且年轻,尚且不懂人事,更不懂进退之道,只知道每天不停写奏表,说方略,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刘然对我日渐不满的神情和那些逐渐被扔到一角的竹简。”
“这样下去一年多,终于有一天……”刘备停顿了片刻,随后道,“刘然终于忍无可忍,拿着我的竹简,冲进我的房间把我大骂了一顿,并招呼下人把我赶出了郡守府。”
在一旁倾听的曹孟突然笑了笑,他听过这件事情,但或许刘德自己都不知道,某种程度上,这些年的刘德依旧没有太多改变,依旧是那个怀着赤子之心,宁肯撞南墙到头破血流的人。
但他也正是看重了刘德的这一点,不仅奉他为平生知音,还赐予了他高官厚禄和真正推心置腹的信任。
“然后呢?你是怎么遇见我师父的?”秦轲轻声问道。
刘德看了曹孟一眼,随后继续平稳地说道:“十七年前,那日正是十一月寒冬,漫天大雪,整个街上都已经没有几个行人,都窝在家中取暖。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街道上,扛着一床棉被,四下张望,却几乎无处可去。”
“老家远在城外,要走过去也得花不少时间,而且我那时候满腔悲愤,只觉得偌大一个天下,竟然就没有一人能理解我的志向,倒不如死了干净。在这样的心境之下于是我就扛着一床棉被,找了一间破酒的酒家,用最后的几颗银子叫了酒,一直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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