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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一点,那周师爷连忙大声说道:“方才城头的兄弟亲口许诺,答应替我们筹备些粮食以及“挂金灯”和“朝天子”这两味药材。大家都是军中男儿,自当言出必行,否则岂不是让龚将军颜面无存?敢问诸位兄弟,这些粮食和药材何时才能筹备妥当?我玉门关的十万将士眼下正等着这批补给救命。”
城墙上立刻便有军士说道:“急什么急?我嘉峪关的龚将军素来清廉,一向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哪有什么闲钱?们要的这许多东西,还得由众军士自掏腰包,去百姓手里采购,顷刻间哪里凑得齐?哼,以为本朝的将军个个都像们玉门关的陆元破,麾下明明只有三万多人,却要占据六万人的编制,以此向朝廷讨要军饷,几乎是一个人吃两份军饷,却还要来问我嘉峪关要粮讨药,当真是厚颜无耻!我们龚将军看在同僚的份上,这才答应替们筹备,而这么一个靠耍嘴皮子吃军饷的师爷,居然还有脸来催促我们?”
听到对方这般回复,周师爷一时也无言以对,只得和先竞月商量对策。照此看来,龚百胜此刻多半便在这城墙上面,却要让守城军士来应付众人,不肯亲自露面,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再说此番同行的军士,本就是前来嘉峪关要粮讨药,事后还要将这些物资运送回玉门关,所以龚百胜既已答应了筹备这些物资,不肯放军士们入关倒也无妨。然而同行的这三四十个百姓,当中还有一个感染了瘟疫的妇人,总不可能叫他们再随队伍回玉门关去。
要知道嘉峪关乃是本朝的疆界所在,不同于玉门关的地势,行人即便不从玉门关走,也可以多花十几天时间从北面的群山绕行,但是嘉峪关的城墙却是连绵不断,往北一直连接着万里长城,要到辽东的山海关才算结束,又哪里绕得过去?若是沿嘉峪关城墙往南面走,也要行到万里之外的青海湖畔,才能从海晏一带返回中原,以百姓们眼下的状况来看,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长途跋涉?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众人进退两难之际,身后的百姓里又有两人开始咳嗽,显然也是被玉门关的瘟疫感染,直到此刻才发作出来。在场的军士和百姓连忙往周围避开,将那两个咳嗽的百姓孤立在当中,只有李刘氏一路照看那个感染瘟疫的妇人,对此倒是并不在意,急忙将这两个百姓连同先前那个妇人一并安置在城墙前方的城壕里。城墙上的守城军士远远看见这一幕,顿时议论开来,过了半响,便有军士大声喝道:“这些人身上带病,多半便是被玉门关的僵尸所感染!大家需得严加防守,这些人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乱箭射死!”
听到这话,城墙下的军士和百姓又是一片哄闹,周师爷急忙和王参将一同安抚众人,说对方既已答应筹备粮食和药材,为了玉门关众将士的性命,在拿到粮食和药材前还是不要和嘉峪关的驻军起冲突,众军士这才压下心中怒火。这边李刘氏安置好了那三个瘟疫病人,也将剩下百姓稳住,随后众人便在这嘉峪关城墙前的城壕里歇息,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用铁锅生火造饭,只等嘉峪关的驻军筹备好粮食和药材。
谁知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城墙上始终没有丝毫动静。其间周师爷又去询问了好几次,对方却只说还在筹备,叫众人耐心等待便是;若是被周师爷逼问急了,城墙上的守城军士便当场开骂,细数陆将军在玉门关吃空饷的丑事,弄得周师爷灰头土脸。
如此又过了两日,百姓里又有一个小孩子开始咳嗽,显然也是被瘟疫感染,甚至连军士当中也有好几个人发病,都被李刘氏安置了在远处的城壕里歇息。对此众人虽已是见怪不怪,但眼见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病倒,难免心中恐慌。待到第四天中午,军士和百姓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吃完,就连水壶里的水也喝得一滴不剩,放眼望去,这嘉峪关方圆十几里地都是光秃秃的荒漠,哪里有什么水源?
至于嘉峪关城墙上的守城军士还是没有回应,别说是替玉门关筹备的粮食和药材,就连水也不肯给上一口。众人又饿又渴,当中有不少军士按捺不住,便到城墙下放声大骂,却被城墙上的军士乱箭射回。随后便有军士怒骂几句,说道:“既然嘉峪关的驻军见死不救,玉门关自然也回不去了。与其在这里等死,倒不如散了得好,大家也好自求活路!”话音落处,立刻便有十几个军士连声附和,纷纷起哄要就此散去。
周师爷和王参将连忙喝止,却也解决不了断水断粮的现状,军士们这一闹腾,事态反而越闹越大,到后来竟有数十名军士先后离去,当中还有人打算去投靠游走在玉门关和嘉峪关两地之间的那些贼匪。由于之前遭遇贼匪攻击,此行的两百名军士已有近五十人丧命,再加上此刻大批军士的离去,便只剩下七八十个军士,而且大都是和贼匪交战时受了伤,所以才无法离去。旁边的李刘氏见状,也是束手无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眼看便要回到中原,谁知却被拦在嘉峪关外。难不成是我注定要死在这西域的荒漠里?”
而先竞月本就不善言辞,也不知应当如何劝阻众军士的离去,又不可能对那些离开的军士出刀。眼见剩下的军士和百姓一个个狼狈不堪,横七竖八地躺在城壕里,既没有粮食和水,也没有治疗瘟疫的药,岂不正是在等死?他不禁望向面前这座嘉峪关的城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杀意。却不料就在这时,猛听那周师爷怪叫一声,厉声说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我周德又何必怜惜这条贱命?”说罢,他便迈开大步,径直朝嘉峪关城墙走去。
众人不知周师爷意欲何为,连忙开口询问,周师爷却不理会,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冠,最后在城墙前一丈处停住脚步,对城墙上的守城军士扬声说道:“在下周德,本是定安董村人,生于前朝末年,自幼博览群书,被村里人称之为‘神童’。待到本朝开创,原想凭这点学识考取功名,到头来却只中了个秀才,此后逢考必败,回回名落孙山,终究无缘仕途。幸好有陆元破陆将军的赏识,招我到军中做了幕僚,一路从青海湖到兰州卫,再到如今的玉门关,算来已有一十三年之久。”
说完这番开场白,周师爷便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昔日前朝暴虐,将汉人和南人列为三四等人,其地位犹如春秋末年之奴隶,若是放到市场上售卖,价钱还不及一口羊、一头猪,令天下汉人受尽前所未有之屈辱。到如今本朝一统天下,汉人重新当政,自当抚今追昔,齐心协力御敌于国门之外,却如何见死不救,弃自己的手足同胞于不顾?”
众人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周师爷的用意。原来他是想效仿舌辩之士,仅凭一番说辞打动嘉峪关的龚百胜,要他出手相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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