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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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妃面露怒容，暂时止住了哭声，瞪向范立业道：“为何？你父王身为巴州的王，死后都不能入土为安么？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就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是何居心？”</p>

魏天罡轻咳一声，低声道：“王妃，如今大殿下还在归途，此时我巴州无主，若是王上驾薨的消息传到了他州，难保不会出现意外之事，因此老臣才与二殿下建言，拖延些时日再发丧。”</p>

蜀王妃一听，原来此举是在等大儿子归来，又悲由心生，红着眼睛对范立业道：“可怜你大哥，连你父王最后一面都未得见。”</p>

范立业只得小声安慰道：“娘，父王暂时不会安葬，等大哥回来，继承了王位，一切就能安稳了。”</p>

范立业知道什么样的话语最管用。</p>

果不其然，听范立业这样过之后，蜀王妃喃喃道：“对，对，你大哥是要继承王位的，对，他来当蜀王，这样就不会乱了，不会乱了……”</p>

范立业心中微痛，眼中闪过一丝失落。</p>

从出生那天起，在母妃眼中，什么都是大哥的，而他这个小世子，似乎是多余的。</p>

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母妃亲生的。</p>

年幼的时候，他曾听到母妃对父王说过好几次，若是业儿是个女孩儿就好了。</p>

他想不明白，凭什么自己就该是个女孩儿呢？</p>

他要比大哥更像个男儿汉。</p>

自打生下来，他就没吃过母妃的一口奶，反正王府请得起奶妈。</p>

小时候大哥就笑嘻嘻告诉他，母妃之所以生了你，是因为我馋奶了。</p>

范立业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不过他曾听奶妈说过，生下他之后，王妃的奶水，其实很足。</p>

范立业知道，在母妃心中，大哥是一定能当上蜀王的，而他，真的是个多余的。</p>

母妃还告诉过他一个秘密，关于父王那一代的秘密。</p>

说完那个秘密之后，母妃拍了拍他的手说告诉他，放心吧，有母妃在，你们兄弟二人之间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p>

母妃还说了一句话，但是你要记得，不是你的东西，永远不要惦记。</p>

魏天罡看了范立业一眼。</p>

范立业低声对蜀王妃道：“娘，大哥很快就会归来了，您别担心，眼下还有魏帅在呢。”</p>

蜀王妃情绪稍定，看向魏天罡，轻轻行了一礼，低声道：“魏帅，从功儿那里论的话，妾身也该唤您一声叔父的，如今王上就这么突然去了，撇下妾身这孤儿寡母的，王府的一切，还要您多多操劳才是，功儿年纪尚幼，就算继承了王位，也未必能撑得住，还请魏叔父尽力佐之。”</p>

说完，又转头看向吕一平道：“吕将军，还望看着先王的面上，对功儿多加担待。”</p>

吕一平忙躬身行礼道：“王妃言重了，一平定当尽心尽力辅佐新王，保我巴州安宁。”</p>

魏天罡微微点头道：“王妃无需这般客气，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分内之事。”</p>

说完他看向范立业说道：“殿下，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王上的遗躯吧！”</p>

想起叶北说过的话，范立业点点头道：“也好！”</p>

按照范立业的吩咐，侯貂寺带人将蜀王的尸体抬到了寝宫，给蜀王洁面更衣之后，他与其他几人在床榻旁候着。</p>

是跪候。</p>

好在没有跪得太久，书房的门就开了。</p>

听得动静，侯貂寺赶紧再挤出几滴眼泪来，揉了揉眼睛，尽量显得红些。</p>

蜀王妃也跟了过来。</p>

在来之前，范立业告诉过她，见到蜀王的遗躯后，不能哭，免得叫人听了去，节外生枝。</p>

而这个所谓的节外生枝，范立业是这样悄悄对蜀王妃说的。</p>

大哥还在归途，既然贼子能在王府内杀了父王，难保不会有人去暗杀大哥，如今大哥与冯副帅在一起，还是很安全的。</p>

若是叫大哥知晓父王驾薨，万一一时心切，提前独自归来，遭了敌人的暗算，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p>

听了范立业的话，蜀王妃决定将眼泪留到蜀王发丧的时候再流。</p>

范立业扫了眼跪着的众人，看向侯貂寺问道：“都在这里了么？”</p>

侯貂寺俯首道：“回二殿下，此前在大殿中值守之人，都在这里了，小的已经叮嘱过了，谁要是敢泄露出半个字，就割了他的舌头。”</p>

范立业点点头，对众人说道：“今日之事，无需本世子再说什么，你们都是在王府里的老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清楚。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父王虽遭受刺客暗算，受伤不轻，不过并无性命之忧，记住了么？”</p>

众人连连俯首称是。</p>

范立业一挥手道：“侯貂寺留下，你们都下去吧！”</p>

看到叶北的身影，范立业伸手一指说道：“你，小北子是吧，你也留下！”</p>

叶北一听，又慌得跪了下去，俯身在地，不敢动弹。</p>

侯貂寺忙问道：“二殿下，可是那小北子惹了什么祸事？”</p>

范立业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是福是祸一会儿便知。”</p>

蜀王的额头已经被侯貂寺让人用白布缠了起来，又在上面放了一块儿白毛巾，已看不见任何血迹。</p>

蜀王妃一看，差点真的以为蜀王是睡着了。</p>

范立业看了吕一平一眼，轻声说道：“吕将军，还是劳烦你来动手吧。”</p>

吕一平点点头，走上前去，跪在蜀王床榻前低声说道：“王上，为了得知真凶是谁，臣只好无礼了！”</p>

说完，吕一平坐在床头，轻轻抬起蜀王的头颅，拿掉那块儿白毛巾。</p>

映入眼帘的，是一点暗红。</p>

蜀王妃睁大了眼睛。</p>

吕一平轻叹一口气，慢慢将白布一圈圈拆掉，暗红一点点变大。</p>

拆到最后，白布都有些粘连在一起。</p>

吕一平稍微用力，最后一层已是黑红色的布被扯下，露出一个小洞。</p>

蜀王妃惊呼一声，伸手捂住嘴巴，身子一软。</p>

站住她身旁的范立业扶住自己的母妃，低声说道：“娘，您还是去那边坐吧，过会儿，您还是别看的好！”</p>

蜀王妃点点头，来的路上，范立业已将大殿内发生之事简要的向她叙述了一遍。</p>

关于元夕，范立业没有多说，更没有提及吕一平，只说此人身手不错，父王甚是喜爱，准备重用此人，岂料会发生这等意外之事。</p>

吕一平看向魏天罡，魏天罡点点。</p>

将右手掌平放蜀王头颅之下，吕一平运转内劲，掌心微动，一道黑影从蜀王眉心逬出，吕一平左手一抄，握在掌心。</p>

被吕一平这么一震，蜀王眉心处又开始向外流血，好在不多。</p>

侯貂寺见状，忙起身走过去，对吕一平说道：“吕将军，剩下的就交给老奴吧！”</p>

已经看清棋子的吕一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魏天罡身前，摊开了左手。</p>

是一颗沾满血的黑子。</p>

范立业走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对叶北厉声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太监，吃里扒外的东西，那元夕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不顾生死，敢在本世子面前胡言乱语！”</p>

叶北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声说道：“殿下明鉴，当真是小的亲眼所见，所说之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是为了元大人开脱。”</p>

吕一平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他没有开口。</p>

看了眼吕一平，魏天罡也皱了皱眉，暗自思忖，若是叶北说了谎，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p>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去的。</p>

他转头看向范立业，低声说道：“殿下，事有蹊跷，先不急着处罚这位小公公。”</p>

范立业道：“魏帅，黑子都在吕将军手中了，难道这黑的还能说成白的不成？”</p>

魏天罡沉吟片刻，看向吕一平道：“一平，这房间内没有外人，你想到什么就直说吧，不用顾忌什么，毕竟若是另外一种可能，那就太可怕了，我们不得不防。”</p>

范立业看向魏天罡问道：“魏帅，难道您相信小北子的话？”</p>

魏天罡点了点头道：“殿下，老臣未必会信，可也不能不信，倘若真的是那贾南风所为，我们却误认为是元夕，这就不单单是误会了元夕那么简单了，你别忘了，贾南风在王府之内，可是行动自如的。”</p>

范立业不解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不明白，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在王府之中待了这么久了，若是真的想刺杀父王，何至于等到今日？更何况，刺杀父王，对他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只怕还得祸及青云宗。”</p>

魏天罡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p>

吕一平深吸一口气道：“殿下，魏帅，既然你二人信得过我吕一平，那我就说一说我的看法。”</p>

范立业说道：“吕将军请说。”</p>

吕一平道：“从这次事件本身来看，刺杀王上的，不是元夕就是贾南风，而在当时，从我们这个角度来看，更像是元夕出手，贾南风出手阻拦，却被暗器击破衣袖，王上因此而丧命。可依这位小公公所言，他亲眼见到的，却是贾南风出手。虽然根据我们的判断，是元夕出手的可能性最大，却非亲眼所见，这其中值得推敲的地方依然不少。”</p>

范立业想了想道：“吕将军，你继续说，这其中有哪些疑点呢？”</p>

吕一平接着说道“问题的关键，就是射杀王上的这颗云子。我们都知道，元夕与贾南风对弈的提议，是贾南风提出来的，那么这种射杀王上的机会，实则是贾南风提出来的，而元夕手中这罐云子，恰恰也是贾先生输给元夕的，殿下，你不觉得这事太巧了么？此外，元夕能将这罐棋子带来，其实是王上在信中提及的，也是贾南风提出的要求。”</p>

在叶北说了那句话之后，吕一平细细想来，愈发觉得此事像是贾南风布的一个局，一个让元夕当替罪羊的局，可是魏天罡与范立业二人似乎并未想到，或者说，这种想法他可以想，却也只能想想。</p>

毕竟，元夕是他的人。</p>

除非，元夕能被活捉。</p>

想到追杀元夕的是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吕一平的心有些乱了。</p>

若凶手真的是贾南风，元夕只怕在劫难逃。</p>

听了吕一平所说，魏天罡道：“一平，你的意思是，很有一种可能是元夕中了贾南风的圈套，从上次元夕来王府开始，他就开始着手设下这个局，主要目的就是让元夕成为他刺杀王上的替罪羊。”</p>

吕一平点点头道：“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这般安排，他就能置身事外，还能被王府视为擒敌功臣，多加重用。魏帅，倘若如此，那才可怕，远比一个元夕更可怕，您想想看，发生了这等事，他若再留在王府之中，那么其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大殿下或者二殿下呢？我不是为了元夕开脱而危言耸听，这个贾南风，我们不得不防。”</p>

魏天罡点点头道：“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元夕要抓，他贾南风也不可不防，若是能将元夕活捉，那是最好的结果了。”</p>

范立业道：“我记得上次比武的时候贾先生就说过，他比元夕功力要强上一些，再加上一个功力不弱的宁冱，王府内还藏有那么多的护卫，还能让元夕跑了不成？”</p>

说到这，他站起身来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出动了这么多人，还没抓到人么？”</p>

看了眼叶北，他吩咐道：“小北子，你出去看看，找到高统领，问问情况如何了？”</p>

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叶北给范立业磕了几个响头，起身离去。</p>

看向走出去的叶北，魏天罡沉吟道：“殿下，这位小公公暂时杀不得，就算元夕是真凶，我们也可以通过他去追查一下他们背后之人。”</p>

范立业点头道：“魏帅放心，未免发生意外，要不将他关到魏帅军中如何？”</p>

魏天罡稍加思索，摇摇头道：“二殿下，就让他在这府中，一如平常，若是他还有其他同伙，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p>

说完，魏天罡看向吕一平问道：“一平，你说他元夕能不能逃走？”</p>

吕一平有些失神，喃喃道：“希望能活捉吧！”</p>

他真的怕元夕死了。</p>

就算元夕是元凶，他也希望能听到元夕亲口告诉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