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远星倒影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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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被镜星折叠, 通道开启。人类的肉眼无法看见虫洞的构成，飞船跃出无形的通道，就像飞虫从门洞里穿过, 抵达另一片天地，周围景物蓦然改变。</p>

真空般的寂静维持了三秒后, 濒临报废的飞船出现在圣城上空。洁白的云雾下，巍峨的圣城伫立在首都星正中, 如同一座浑然一体的王国。</p>

圣城的防御系统自然监测到了上空巨大的能量波动, 雷达也锁定了突然来袭的飞船。它的反应速度堪比一个大型军事基地, 眨眼间, 歼击机群就像蜂群一样从圣城各处腾空而起。圣城遇袭的信号同时传达给了阿希礼上将和教廷自己的骑士团处。</p>

阿希礼就在白松旁边。他正直勾勾看着白松的举动。</p>

白松一脸焦虑地给骑士团首领发送消息，说教皇和兰顿公爵都在那艘飞船上，不要轻举妄动。</p>

首领大骇, 问他们是不是被反叛军劫持了。</p>

白松敷衍地回以“嗯……我也不清楚……等待……”之类的废话。</p>

“兰顿什么时候认识了你？”阿希礼上将道。</p>

白松审慎回答：“我仰慕公爵很久了。”上将脸上浮现怀疑的表情，像是听见鸭子学会上树。</p>

“他们挟持了教皇，这一定都是唐珀的阴谋，你是唐珀的下属。”上将说。</p>

“也许吧, ”白松小声道：“但不管教皇是谁，真理也还是真理, 对吧, 上将。”</p>

上将若有所思。</p>

穿越虫洞后, 飞船沿着惯性又向前飞了一段，然后由直冲变成悬停。此前一直响着的刺耳警报声也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报错声。</p>

“错误, 坐标已丢失。”</p>

“错误，未找到正确航路。”</p>

“未知错误。”</p>

“未知错误。”</p>

“警报，未知错误。”</p>

“航行已停止, 请确认——”</p>

郁飞尘拉闸。世界清静。</p>

穿越虫洞对航行系统来说是不可预估的意外，宇宙坐标突然改变，航路丢失，没有应急预案，飞行过程强行停止。</p>

于是等航行系统重启的时候，飞船已经从自毁模式中跳出了，变成手动操作模式。</p>

郁飞尘操纵着它缓缓下降，飞船逐渐穿越云层，接近圣城的建筑。</p>

从外面看，就是一艘冒着黑烟的舰船不怀好意地逼近了圣城的核心。圣城守军的歼击机在半空中悬停，各色武器全都瞄准了它，然而没有一个开火。</p>

看起来像是军队投鼠忌器，身处事件中央的教皇看见这样的场景，却明白，自己大势已去。</p>

温莎、西蒙斯、卡扬、阿希礼……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忠诚。阿希礼口口声声敬畏教廷，却——</p>

教皇终于恍然间明白了一件事。</p>

让所有人口口声声敬畏赞美的，不是教皇个人，也不是教廷，是真理本身。</p>

他费尽心机构筑起的牢不可破的权力的体系，只是短暂窃取了真理应有的权柄。只要有一个人道破了它的本质，这座圣城就上水面上倒影一样，风一吹就散了。</p>

飞船缓缓下降，教皇的血液也渐渐冷却。胜利已经不可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给自己争取一个不太难看的结局。</p>

最终，教皇长长叹了一口气。</p>

“你们要什么，”他露出疲态，说，“都拿去吧。”</p>

咔嗒。轻轻一声玻璃碰撞声，唐珀往教皇面前放了一杯温水。</p>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确实，再不缓缓，要么脑梗，要么心梗，总之教皇已经在被气死的边缘了。</p>

教皇没拿起唐珀给倒的水，唐珀也没对他开口提任何要求，只是看着郁飞尘操作舰船。</p>

郁飞尘看起来还是一贯以来的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他的情绪不在脸上。</p>

教皇和反叛军这一出，不知哪个环节让这人彻底戗了毛，不能善终了。</p>

唐珀想过，“不能善终”的方式无非就是郁飞尘之前说过的，直接把通用语言辞典上传知识库，所有人都能看见。帝国无疑会震荡，但郁飞尘不打算管，左右那时候人已经回了乐园。</p>

教廷有一道名为“幕墙”的系统，监视着人们的通讯和发言，限制每个人在网络中的权限。上传知识库需要最高级别的权限，得从教皇手里拿。现在教皇已经妥协，但郁飞尘似乎没有任何与教皇沟通的意愿。</p>

唐珀走过去，到郁飞尘身边。</p>

操作界面上不是航行系统，是武器系统。</p>

飞船在圣城一座建筑斜前方悬停。教皇喉里“嗬嗬”几声，死死瞪着那里。</p>

建筑里，疏散警报长鸣，神职人员逃命一样奔出来，四下里散开。</p>

接着，武器系统瞄准。</p>

爆炸声骤起。地动山摇，建筑坍塌崩毁。</p>

震耳欲聋的轰声过后，圣城以这座建筑为中心，腾起一朵尘埃弥漫的灰云。</p>

帝国里，使用知识库检索的人、解惑区提问的人、正在登陆账号的人，终端上忽然跳出一模一样的白屏。</p>

尘灰往上涌，裹住了飞船，舷窗外一片灰白，舱内一片死寂，温莎眨了眨眼睛。</p>

丧心病狂，他默默想。</p>

寂静中，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到了考文主教面前。</p>

考文被两个卫兵押在一旁。卫兵比教皇识时务得多，一见这秋后算账的架势，忙押着人往前送了送。</p>

郁飞尘比考文高得多，看人的时候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模样，烟银色瞳孔光透不进，冷沉沉空无一物。</p>

考文打了个寒颤。</p>

郁飞尘朝一个卫兵的方向递去了手，掌心朝上。</p>

卫兵忖了忖，把自己的配枪献过去，递到他手上。</p>

郁飞尘接过枪，目光又在考文身上停了一会儿，才看向银白的枪。</p>

他像是在想什么。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想今天究竟是什么东西驱使着他做了这些。</p>

半分钟后，他对考文抬起了枪。枪口黑洞洞的，好像连接着地狱。但考文觉得自己早已在地狱里待着了，绝望恐惧到了忘记呼吸的地步。</p>

“好了。”他说。</p>

声音传到考文耳朵里，像是来自遥远天国。</p>

郁飞尘收枪回身。往驾驶台走。</p>

飞船在报废的边缘终于得到了降落的信号，在圣城广场中央着陆，他们刚离开飞船没多远，就听后面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它今天承受了太多，最终还是壮烈牺牲了。</p>

明白状况后，阿希礼上将一脸沉痛，但还是指挥守军撤退，放行。再派医生紧急救治教皇，但是他没问教皇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亲自觐见冕下。</p>

首都要变天了，他知道，所以他自动站队。但是就像那个小主教说的，不论事情怎样变化，真理还是真理。</p>

贵族们从侥幸归来的温莎公爵嘴里得到了很多消息，知道了教皇现在面对兰顿时的弱势，还知道了唐珀主教要做的让秘语消失，让所有人都有资格探索真理的伟大事业，他们都嗅到了真理教廷即将吹灯拔蜡的味道，喜笑颜开。</p>

温莎只是微笑，一座大厦正在轰然倒塌，他看到了，但其他所有人——神父、贵族、平民都还没有看到。</p>

不过这和郁飞尘已经没多大关系。</p>

全首都上下，人们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惶恐不安，唯独兰顿庄园里一派宁静。</p>

郁飞尘在接通讯，白松刚汇报完情况，说郁哥，你炸得很到位，物理破解了权限系统。现在网络的通讯功能勉强抢修完成，知识库恢复了一部分使用，解惑区仍在崩溃，还但有点抢救的可能。至于“幕墙”的物理设备——被炸得稀烂，已经正式宣告报废。幕墙一倒，平民可以访问教廷的资料库，教廷不同领域部门的成员也可以跨领域自由获取知识，总之一片混乱。</p>

郁飞尘让白松把那套语言传上去。白松一边嘀咕说那不是乱上加乱，一边还是听话地接下了他郁哥的任务。</p>

面对着主神，郁飞尘也在思考一个问题。</p>

“我们离开之后，”他说，“唐珀和兰顿会怎么样？”</p>

郁飞尘说：“不。”</p>

就让原来的唐珀和兰顿一闭眼，一睁眼，忽然穿越到了他们以为的未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