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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羽本来怒气冲冲闯进书房的,但是看到坐在案上的小娇妻受了惊,正一手持了手帕在鼻前,一双美目噙着泪,怯怯看着他。

小娇妻像是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抓起桌前的纸张,站了起来,低着头说:“二爷回来了,怎么突然来书房……二房要用书房吗?”

王仲羽不忍凶她,走近问道:“你干什么?”

顾若兰美目躲闪,说:“没干什么……”

王仲羽说:“你没有干什么,那么安排个丫鬟是怎么回事?”

顾若兰的戏极好,恰到其分的被他瞧出来她“眼神躲闪想隐藏”的哀色,王仲羽的目光不禁更深。

顾若兰声音仍然那样清美婉转,说:“我还年幼,不便给二爷生个孩子,而且我服侍二爷也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多个人分担,二爷回府过得也舒坦一些。”

王仲羽说:“若兰,我心里对你怎么样,你不知么?”

顾若兰转过身去,声音压抑:“二爷不要对我这么好,每个公侯之家都有规矩,我也不求有什么特别,我只求能安宁过日子。我不要背上不贤善妒之名。”

王仲羽说:“你不用在意那些……”

顾若兰泣道:“是你不在乎!因为这些痛也不在你身上,因为你是男人。总之,你不会明白我的为难和心痛的。二爷要是帮我,你就……就收了采萍吧,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说着转过身去,捂面啜泣,王仲羽见她一哭,一方面因为她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而恼,另一方面又心疼不已。

王仲羽心中一盘算,说:“是谁?谁为难你了?”

顾若兰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人为难我!婆婆对我很好。”

王仲羽反应过来,说:“是娘?那个丫鬟是娘塞来的?”

顾若兰转过头来,说:“二爷,您就别问了,丫鬟从哪里来的都一样,就算婆婆不赐人,我也该给你安排两个丫鬟服侍,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该明白。日子还是要过,我会长大的,不会任性让二爷为难,二爷也别让我为难。你……你今晚就去采萍屋里吧。”

王仲羽抓住她

的手腕,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顾若兰泪如珠玉,美得让王仲羽心碎,她说:“孝道大过天,怎么能不怕?我怕,二爷也怕,咱们都乖乖的按照婆婆的安排过日子,婆婆心里舒坦了,我也轻松一些。你以为你不收采萍就是爱我吗,你能在家呆几天呢,还不是要我去面对一切风雨?你真的疼我就不要再为难我了,一旦闹起来,左不过是我的罪过。二爷到底是男子,与我不同,而我……人言可畏。”

王仲羽心疼万分,抹去她脸上的泪,捧着她美丽的脸,安慰:“我说过会保护你,一辈子爱你的,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娘,她也不能欺负你。”

王仲羽看她手中还握着那张“来不及藏”的纸,取下来一看。这是一首打动人心、令人向往的好词,王仲羽感叹于顾若兰的才华和心性,更加珍爱。

“这才是你心中所思,偏跟我说贤慧。”

顾若兰夺回那首《画堂春》说:“只是一首词而已,二爷不必把文字游戏当真。我们不可能活在词里,还是要面对这个世界的风刀霜剑。”

顾若兰这口气,好似自己有足够的才华,并不怎么把这首传世之词多看重一样,好像以她的才华很简单就能做这么个“文字游戏”。

王仲羽眼神一暗,自责自己公务太忙没有护好她,她不经意说出的话才是她的真实感受。在这府中她感到风刀霜剑,她并不幸福。

王仲羽一把抱起她,说:“你放心,我会解决好的,咱们先回房。”

王仲羽珍爱地公主抱了顾若兰回房去,顾若兰依在他宽阔的胸口,娇唇轻轻勾了勾,美目透着得意。

翌日一早,王仲羽携了顾若兰一早去向父母请安,也带回了采萍,王仲羽严词拒绝收丫鬟,让魏国公夫人不要插手他屋内的事。

这一波脸打得魏国公夫人一时缓不过气,魏国公夫人就认为是顾若兰使了手段挑拨母子关系——当然这是真的。顾若兰怎么可能不报负魏国公夫人的塞人行为?就算顾若兰将来可能会改嫁给燕王,王仲羽爱的疼的念的女人只能是她。

可是王仲羽并不认为顾若兰挑拨过什么,说她

贤慧孝顺温柔,一直在劝他收丫鬟,只是他觉得他和顾若兰心心相印,两人之间再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这事在魏国公和走文人路子的大房王伯羽夫妻面前闹起来,魏国公夫人的面子实在挂不住,魏国公很看中这个手掌大权的次子,便对妻子有所不满。

王仲羽说:“母亲也不要仗着若兰性子温顺就总要让她立什么规矩,我们是至亲的人,那些大宅门中的手段哪有往亲人身上使的。母亲若是真的这么喜欢晚辈动不动就立规矩,那好,若兰怎么立,我去军中告假来母亲身边立个够!”

魏国公夫人差点气晕过去,顾若兰心中笑死,却道:“二爷,你怎么能这么说!”

顾若兰连忙朝魏国公夫人跪下,说:“母亲勿恼,二爷一时是昏了头了。其实母亲一直对我很好,我都明白,二爷只怕是多想了。”

魏国公夫人揉着太阳穴看着儿子,眼中含泪:“我生的好儿子呀!真是孝顺的好儿子呀!”

魏国公喝道:“够了!”

魏国公夫人看向丈夫,说:“这事还请国公爷拿个主意吧。”

魏国公不是内宅中人,关心的问题当然不是内宅的婆媳斗法,蹙着眉说:“你也够了。这老二自己在外出息就行了,还要怎么样?我们是什么人家,老二又不是因为娶了媳妇耽误正经前程,哪那么多事儿?老二今年才成家,你逼老二家的带个丫鬟回去是干什么?”

魏国公夫人只觉心头无限的委屈,这贵族之家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哪个婆婆又不关心儿子的?这顾若兰表面看着是好,实际处处藏着针芒,只有她这当婆婆的明白。

其实魏国公夫人在内宅也是闲着没事干,天然看吸引了儿子所有注意的女人不顺眼,没有想到踢到女主光环的铁板了。抛开顾若兰和尹羲的天然对立,客观地说,真是魏国公夫人自己招打脸。

王仲羽又朝二老重重叩首,说:“爹爹明理便是,该孝顺的,我们夫妻绝不敢怠慢,但是母亲若强要鸡蛋里挑骨头,我索性就辞了官,在家亲自侍奉母亲。儿媳总能被挑出不周到,儿子亲自侍奉,母亲总该满意。”

魏国公夫人一巴掌打在王仲羽脸上,胸膛起伏,骂道:“你混账!”

魏国公夫人又恨恨盯着顾若兰看,说:“你这个狐狸精,好好郎君都给你带坏了!”

顾若兰身子一震,一双眼睛梭梭落下,说:“母亲饶命!儿媳承担不起!母亲若不满意,儿媳不敢强求……那么,请了我娘家人来,我与表哥……便和离了吧。狐狸精之名,反正是要我的命,我宁愿和离,从此一别两欢,各生欢喜。”

王仲羽喊道:“不!我死也不会与若兰和离!若兰,你不能这样想。”

顾若兰泣道:“表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令你和母亲生了嫌隙,背上不孝之名,我于心何安?母亲对我有那偏见,说我是狐狸精,这对女人来说是多大的罪名……我亦是无可奈何呀!”

顾若兰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流出来,王仲羽心痛不已,更恐惧自己会失去她。

“母亲,你为何要逼我们?为什么就要为难若兰?”

魏国公拍案道:“行了!”

魏国公喝道:“仲羽,你想一想,你今天该不该这么来质问你的母亲,她是生你养你的人。”

王仲羽低着头不说话,魏国公看向也气得不轻的妻子,说:“如今孩子也长大了,出息了,你要是闲得慌,去各家走走,要吃要玩,我们府上也不会供不起。你也是媳妇熬成婆的,你就少操儿子房里的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魏国公夫人一听,不禁嚎了出来,她当真后悔当时招待了崔氏和顾若兰,儿子才对顾若兰一见钟情。后来顾若兰没有被选去当王妃,他高兴得什么似的,直言非卿不娶。

王伯羽和夫人郑氏连忙去安慰,魏国公夫人就适当地晕了过去,大家不禁大惊,请来太医看诊。

顾若兰和王仲羽守在魏国公夫人屋外,只有大房夫妻在屋内陪着,顾若兰绝美的小脸上显得担心又绝望。

王仲羽安慰她说不会有事,顾若兰颦眉,说:“表哥,也许……我不该嫁给你的。我总之是不会让婆婆满意,反而在家生出事端。婆婆若因我身子有碍,我万死难辞其咎。”

王仲羽道:“你别说这种

话,其实母亲这估计是……闲的,然后因为我如今在朝中得用,难免想拿捏我,不关你的事,我娶了别人她也一样。”

王仲羽是军人,又把顾若兰当最亲的人,为安她的心,这些话也跟她直说。

顾若兰道:“待母亲醒来喝了药没有大碍后。不如表哥送我回娘家小住,也许母亲会高兴一些。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表哥不要忤逆母亲,这名声传出去对你不好,而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王仲羽握着她的手,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奈何母亲还要说你不孝。古人诗真是不骗人,那《孔雀东南飞》上写着的,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是南北朝后期有所不同,后面也没有了隋唐五代十国宋,方便女主当才女,《孔雀东南飞》是东汉末年时的叙事长诗。

顾若兰心底却暗自好笑,一边得意王仲羽在她股掌之间,一边又矛盾着是否要争取和离。

明年四郎就要回京来了。

母亲一定不会放弃她,如她前世一样,就算嫁过人和离了,还是可以争取到四郎的宠爱的。

……

入秋的燕北,天气转凉,冬季的风雪来临之前却是打猎的好时光。

尹羲一身牙色胡服,骑在一匹骠壮的西域黑骏马上,在广阔的燕北草原驰骋。她追着一头小鹿进了林子,拔出箭来对着它,可是远远看到小鹿无辜惊慌的大眼睛,她心中不忍。

尹翔驾马过来,微微一笑,健臂挽弓,尹羲忙道:“哥哥,别射!”

尹翔宠妹无度,自也不违逆她的请求,收了箭笑道:“跑了大半天,你是一只猎物也没有打到。像你这么爱吃肉的,可又这么心软,那怎么成呀?”

萧驰风也在一旁,听到尹翔也实在是了解他妹妹,不由得低头笑起来。

尹羲撒娇道:“哥哥打给我吃。”

尹羲已经会武艺,骑箭功夫不差,可是仍然无法动手杀生,她素来只会吃现成的。

尹翔笑道:“方才你不是不让我打吗?”

尹羲神色带着一抹人性的怜悯慈悲,温柔地说:“那鹿还小,只怕是和爹爹、娘亲、哥哥不得已分开了,本来孤孤单单,若

又遭到我们残忍猎杀,实在太可怜。”

尹翔听她这样说,不禁想起她也是少时就孤孤单单住在京里,若不改命她嫁给赵霆尧也是孤孤单单被那样弄死。他尹翔尚还有英雄的死法,可妹妹……

尹翔柔声道:“好了,羲儿说不杀就不杀。”

正在这时,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尹翔抬头一看,笑道:“是宇文少凌来了!”

尹羲微微讶异,尹翔今日带她及族中年轻子弟一起出来游猎,难不成也约了宇文部的人?

这宇文部也是落迫的鲜卑余支,祖上的族人也当过一个国家的皇帝的。但是国亡之后这一支也受到牵连在中原无法容身而西逃,在西域谋生。

百年前尹氏带残兵部族西逃后,听说了宇文部的人,两部逐渐又了往来。

因为宇文部也曾经是比较汉化的部族,是以家族史料和对中原的史料都还保留得比较完整,虽过百来年,仍留有从前的世家谱系,知道尹氏祖上与他们一样是鲜卑人。

百年前宇文氏上下人马发展到四五万人,尹氏西逃也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当时幸存者加在一起已经不到十二万人。两族在西域生活时也互相合作对抗西域各部族,争出一个命来,之后尹氏东归向北朝复仇,较弱的宇文部还是向往中原,跟着一起东归,与尹氏一起偷袭北朝。

宇文部虽然受过赵氏的册封,但是并没有像尹氏一样直接戍边,只在边界之地阴山脚下建了“天河城”,平时耕植、放牧,也做各族的生意。现在部族发展繁衍得也不小了,影响力可涉及几十万边民。

阴山下属河套地区,北朝与大夏都在争这块地,却因为汉胡杂居,好几个部族犬牙交错,所以争执不下。这里虽然有很多胡人,可是与北朝皇室贵族并不是同族,有很多是鲜卑与汉人混血后裔,也有一些羌人,汉化程度和繁盛程度不同。这些部族多有能征善战之人,两朝对峙的情况下只有选择拉拢,他们也乐得有奶就是娘。

宇文部现在虽然也会和北朝人做生意,但和尹家交情非凡,祖上也联过姻,因为汉化比较重,所以还是偏向大夏的。

萧驰风

驾马走在尹羲身边,笑得奇怪:“你们尹氏也好歹是拓跋氏的后裔,宇文氏祖上可篡过拓跋氏的大位,现在关系倒不错。”

尹羲暗想:虽然说篡过位,可也扶持过先人上位。这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尹羲微笑道:“皇权富贵,皆归尘土。我们这一代人总不能不过日子了。况且,被篡位的又不是我尹氏一支的先祖,篡位的也不是这一脉的宇文氏的先祖,那两支当事人的后代应该绝嗣了。”

萧驰风叹道:“真是绝了,你尹家、我萧家,加上宇文家,落迫皇族后裔都凑一起了。”

尹羲摇了摇头,说:“何必在意这些身份?要说皇族,这中原天下大多都是炎黄后裔。如我尹家就算和拓跋氏有些关系,那也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那王朝更替变幻走马观灯一样,我倒并不觉得有什么骄傲的。反而在你们萧齐、赵夏两个王朝时代戍边,传了十几代了。”

萧驰风不禁想起华元子生前嘱咐过的话:天下福泽不可能尽归萧氏,若想求得族人生存,不可再执信于过去皇裔身份。

尹翔策马过去,红色披风飞扬,前方也迎来了一个身穿紫色圆领缺骻袍的俊美青年,两人放慢了马,看着对方哈哈大笑,一起下了马来拥抱。

又见一个美貌少女驾马从宇文少凌的人马中走出来,笑道:“尹大哥,好久不见!”

尹翔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是冰冰妹子,我该有两年没见你了,你都长这么高了!”

宇文冰冰看到心上人冲她笑,不由得羞得低下头,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耳边的发。

尹羲、萧驰风还有堂兄尹烈,堂姐尹秋、尹秀策马跑来,尹翔给宇文兄妹一一介绍了一下。

尹秀和尹秋分别是尹羲族里叔叔的女儿,尹羲亲叔叔没有女儿。两人都是十四岁,但是尹秋比尹秀要大上半年,尹羲又比尹秀小半年,她们小时也和尹羲一处玩儿过。这回尹羲回了燕北,尹翔怕她寂寞,也为了更好的拉拢两房人,恩典将她们养在镇国公府,一应用度与尹羲无异。

尹氏嫡支到尹翔这一代只剩下他们兄妹了,

所以族中得用之人就格外重要了。

这两个叔叔的父亲是尹翔的叔祖,两个叔祖原是尹家庶出的,当初的地位与嫡出的千差万别。

待尹翔掌权,为人公道又大方,对待族中叔父礼数也周到,现在两房人在尹翔手底十分得用。

至于尹翔的两位嫡亲叔叔,加上父亲他们三兄弟一起战死沙场,亲叔叔们并没有女儿,只各自有嫡庶几个儿子,现在分驻在燕北各城,只尹烈还留在尹翔身边帮他。

尹羲在顾家呆不习惯除了伤情长辈们离世,也是人情不同的原因。她在燕北时,由于是父亲中年得的幼女,还是祖父这一支唯一的女儿,除了哥哥不得不进京当质子,家中父母、亲叔伯家、姑姑家都宠爱她。她有什么心理也尽可说的,她根本就不懂得宅门内的一些斗争攀比。

宇文冰冰看见尹羲,眼前一亮,笑道:“好标致的妹妹,难怪尹大哥总是惦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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