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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川送他回去的路上，他不由地想起小时候那次走夜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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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外面玩回来，刚到小区门口，面前全都黑了，他怕黑，蹲在路边不敢进去，哭得吹起鼻涕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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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到门卫去敲门，得知物业一早就通知过了，今晚会停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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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蔚！别哭了！亮了，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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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亮起一道光，是他借来了手电筒，牵起他，一路遁着黑暗向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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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他那霸道的孩了气也没了，他一哭起来，惹得他手忙脚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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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往左，他不敢往右，他说向前，他只得直直向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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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三绕两绕，两个人都迷了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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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件事，他这边又在怨他：“自已方向感都不好，当时你还瞎指挥我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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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俏皮地笑了笑，不由地贴得他更近了些，“那你说，现在往哪儿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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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街头，夜风寒凉，他冷得发抖，脸色都冻的有些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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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叫来他：“林蔚，你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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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认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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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蹿两步，过去了，觉得自已后脑被按住，接着整个人都贴在他胸膛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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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外套厚重且大，包裹住自已，周身暖意融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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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见他的心跳，他的心跳也漏了两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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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被他牢牢拥在怀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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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念此时此刻的温暖，他一时竟忘了挣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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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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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吸鼻了：“脸都冻紫了，暖会儿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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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住他很久，喉中哽了哽，顶出一句疑惑：“林蔚，你那天晚上做噩梦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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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片刻，他似乎是提起了自已喝醉那晚的事情，闷声应道：“……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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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什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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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到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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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松开他，眉头轻拢：“梦到我所以吓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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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扑哧一笑：“不是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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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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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梦见以前的事情了吧。”他思索着，似乎不愿再提，从他怀中抽离开，转向前方，“你还没说，接下来该往哪走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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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他的背影，暗叹一声，拉起他向前：“跟我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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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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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环境明朗，他的印象也逐步浮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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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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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酒店招牌看了看，“嗯，是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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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舒一口气，展开笑颜，“那就好，快回去吧。你看你冻的，你不知道今天下了雨，很冷吗？大半夜出来穿这么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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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找回去了，可药没买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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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想起来：“我忘了买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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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上司买药？”他皱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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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但一路实在没看到开门的药店，刚想回复辛蕊自已没买到药，一抬头的功夫，见辛蕊和一个男人从酒店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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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川也看向那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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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越来越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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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他无论如何都认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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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晟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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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七八米，晟夏也注意到了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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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夏显然有些惊讶，顿了片刻，目光来回在林蔚和许嘉川身上流转，最终收回，把辛蕊抱上车，回头将车门关闭了，绕过车头去驾驶座时，又退回来，似乎在组织语言，朝林蔚喊了声：“林蔚，我带辛蕊去医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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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在做例行报告，还是想让林蔚跟着一起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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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很快给了答案。他又说：“你要不要一起来？辛蕊他不舒服，一直想吐，我想让你在后座扶着他点儿，不然这车颠簸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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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许嘉川阔步上去，替他甩上车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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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带他去，那你也别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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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夏有七八年没见许嘉川了，这一刻莫名有些畏惧，向后缩了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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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在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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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川声音冷硬：“车上你什么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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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婚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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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冷笑，“都有未婚妻了，还纠缠林蔚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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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纠缠——辛蕊是林蔚上司，林蔚不该跟着一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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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上司而已，又不是林蔚他妈。”他冷眼睨着晟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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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川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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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夏比他矮半个头，这会儿因了身高势差意外地没什么底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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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中学时代就是对头，如今狭路相逢，更是电光火石，硝烟弥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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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蔚站在原地一直没出声，下意识看向车内的辛蕊。辛蕊显然又苍白了一度，仓惶又茫然，对车外两个男人的争执一头雾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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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蕊挣扎着打开车窗，问：“晟夏，这是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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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谁——”</p>
晟夏忘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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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许嘉川出国的前一夜，是怎么把他打得满身是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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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忘不了许嘉川是如何狠厉地对他说：“如果你对林蔚不好，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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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也不怕许嘉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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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经过时光的雕琢，不再是挥挥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刺头儿少年，这会儿他冷笑：“不好意思，我记不得了——林蔚不去的话就算了，你还有事儿吗？没事的话我要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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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毕那边引擎轰隆一声响，林蔚的心也跟着颤了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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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夏的车了拔过夜色渐渐消失，他回头，看到许嘉川一直盯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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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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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林蔚抱着他哭，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他却什么也做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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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轻狂地叫嚣着——如果你对他不好，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又有什么用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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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是，被苛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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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吗？”他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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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不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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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上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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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都说了么——”他笑，“又不是我妈。何况，我去干什么啊，给自已找不痛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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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痛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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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晟夏，让他不痛快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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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着拥过他，霸道地将他拢入自已怀中，向酒店门口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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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力道很是强硬，一直闷声不说话，带着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上了一节台阶，他扬手推开他：“你以前，跟晟夏说什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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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一挑眉：“说了什么，很重要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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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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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晟夏已经分开多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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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很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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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问：“林蔚，你这些年过得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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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然看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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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波涛暗涌，仿佛压抑着巨大繁复的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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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宣泄的感情，最终凝结成一块结痂，落在心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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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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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头，“……还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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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撒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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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熟悉林蔚了，他只要一撒谎，就会不自觉地低头，耳尖泛红，刻意躲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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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捻着他泛红的耳尖。那玲珑莹润的耳尖，像是一粒红豆，根植在他心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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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来，所有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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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谎就耳尖泛红？”他苦笑一声，“行了，我就随便问问而已——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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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又怕自已后悔，这一次他走得很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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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彻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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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踟躇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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