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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镇魔司。
花无缺坐在一位负责接待报案人员的书吏面前,声线沙哑、语气急切地说道:
“我要报案!”
尽管心急如焚,剑眉星目、面如敷粉,俊俏似好女的“无缺公子”花无缺,仍然保持着一贯完美的形象。
发髻、服饰皆在侍女打理下,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香熏过的华贵衣料,还飘逸着令人极为舒适的幽幽清香。
不过形象虽一如既往,可他双眼之中,满是血丝,握着折扇的修长手掌,指节发白,筋络微凸,昭显出他极其焦躁急迫的情绪。
那书吏见这么一位外形近乎完美的翩翩佳公子,居然急成这般模样,一时竟隐隐有些心疼。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那书吏不禁大惊:什么情况?我特么不好男风啊!
干咳两声,稳定情绪,书吏一手翻开记录册子,一手持毛笔,蘸上墨汁,端正神色,肃然说道:
“公子您请说。”
花无缺抿了抿嘴唇,沉声道:
“我们那里出了一个妖魔。小小年纪,就杀人不眨眼!”
书吏一边挥毫速记花无缺所言,一边问道:
“妖魔?小小年纪?他什么来头?年纪有多小?”
花无缺道:
“他本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婴儿,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来历。年纪的话,实际年龄应该在一岁左右,不过这不是重点……”
“等等!”
书吏蓦地停笔,抬头看向花无缺,眼神有些古怪:
“公子您刚才说……那个妖魔,只是个婴儿,还不到一岁?”
“从天而降”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年头,从天而降、平地冒出的古怪家伙难道还少了吗?
可不到一岁的婴儿,就有些过分了啊!
“我是说,那妖魔实际年龄不到一岁。”
花无缺强抑焦躁,尽可能耐心地解释道:
“但他长得很快,刚刚从天而降之时,还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可一年不到,就长成了七八岁孩童模样。”
书吏点点头,又继续低头记录:
“明白了。一年不到,就从婴儿长成七八岁孩童……它是吃什么长大的?”
花无缺道:“它好吃母乳,食量极大,还是婴儿时,就需八个娘奶才能将它喂饱……”
“公子您请稍等一下。”
书吏又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花无缺:
“不是说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么?怎就不吃人饮血、啖魂夺魄,反而要吃母乳呢?还有啊,既是妖魔,又是谁给它找的奶娘?”
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
花无缺心里呐喊着,但长年养成的涵养,还是令他强忍着焦躁,耐心解释道:
“那妖魔外观并无异常。初降临时,就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夷婴儿。我大师父见它粉嫩可爱,又幼小无害,便将它收为养子,还找了许多奶娘哺育它……”
书吏这才恍然:
“原来如此。妖魔化人,迷惑人心,竟蛊惑公子师尊收养了它。公子您请继续,那个妖魔,它都有些什么奇怪的表现?”
花无缺感觉事情终于走上正轨,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
“那妖魔自小就非常残忍。
“还是婴儿时,就嗜好虐杀小猫小狗。
“三四个月过去,长成三四岁小童模样,便时常偷摸下山,残杀山下牧民。
“又过数月,它甚至开始残杀我移花宫弟子……”
“移花宫?”书吏再次打断花无缺:“公子您是移花宫的人?”
“不错,我正是移花宫传人花无缺。”花无缺点头道:“移花宫两位宫主,大宫主邀月、二宫主怜星,便是我的师父。”
“没想到公子竟是两位移花宫主嫡传,失敬失敬!”书吏先笑着拱了拱手,继而笑容一敛,皱起眉头,脸色为难地说道:“无缺公子,您这案子,不好办呐!”
花无缺奇道:
“如何不好办了?镇魔司不是专司镇压剿杀妖魔么?”
书吏耐心说道:
“第一,镇魔司并非不分好赖,一体镇压剿杀所有妖魔。听话的、乖顺的、一心修行不杀生害人,不违秦律的妖魔,我大秦是不管的,只镇压剿杀残害大秦百姓的妖魔。
“其二,我大秦始皇帝陛下,在起兵之初,也曾派人与移花宫打过交道,故而在下对移花宫也略有所知。我记得,移花宫是位于天山山脉,博格达山中吧?”
花无缺点头:“不错,我移花宫确实在博格达山中。”
书吏叹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博格达山位于西域高昌国境内,而我大秦西方领土,目前最远只到敦煌郡。在统一中原之前,吾皇暂时也没有西征的计划。
“既然移花宫并非处于我大秦领地之内,那么令师邀月大宫主收养的那位妖魔,残杀的也就并非我大秦百姓,即并未触犯我大秦律法。
“既如此,我大秦镇魔司,自然既无理由,亦无权力对它执法。”
花无缺一脸愕然:
“可是,高昌国以前也是大隋的属国……”
书吏摇头:
“但如今高昌国尚未向我大秦称臣。”
花无缺道:
“移花宫弟子大多都是汉人……”
书吏叹道:
“移花宫曾拒绝吾皇招揽,甚至与吾皇派去招揽移花宫的使者石观音大打出手……如此自居化外、不服王化,吾皇未曾将移花宫视为逆贼,发兵征讨,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花无缺颤声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就只得坐视那妖魔肆虐吗?”
书吏叹道:
“很抱歉,无缺公子,移花宫的妖魔,我们暂时无权处置。
“公子不如先回去等一等,等到我大秦占领高昌,或是高昌向大秦称臣,公子再来报案如何?届时哪怕移花宫仍然不愿臣服大秦,我镇魔司也有权前往博格达山执法了。”
花无缺眼角微微一跳,抱着万一的可能询问:
“大秦何时能统一中原,再向西域出兵?”
书吏微笑道:
“统一中原的话,依目前中原的局势,最多也就三五年了。
“不过中原战乱多年,受创颇重。统一之后,可能要花上十年八年恢复民生。届时吾皇或许才会派兵西征。
“当然这也说不准,毕竟辽东方面,还有契丹、室韦、靺鞨等诸多异族,时常威胁边疆,也都是需要一一平定拔除的。”
听到这里,花无缺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照这书吏的说法,恐怕十几二十年内,大秦都不可能派兵远征西域,将高昌等西域诸国或直接吞并,或设置都护府“保护”起来了。
而就算十几二十年后,大秦出兵西域,兵锋直抵天山,可移花宫到那时,还会有一个活人么?
怕是连大师父、二师父,都要被那魔星残杀了!
见花无缺一脸恍惚,怔怔发呆,那书吏惊觉自己竟又开始为他这黯然神伤的模样隐隐心疼,连忙一边警告自己不要弯掉,一边好言劝慰:
“无缺公子也无需如此神伤。大秦镇魔司,乃是朝廷有司,自不能随意越权办案。
“但不入朝廷体制的江湖游侠、能人异士,可没有诸多规矩约束。无缺公子不若联络邀请一些江湖游侠、能人异士,酬以重金,请他们前往移花宫,协助剿杀那妖魔。”
花无缺苦笑:
“那妖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服毒不死,力大无穷,还能眼射赤芒,融金烁铁……等闲江湖游侠,所谓能人异士,又哪里奈何得了它?”
“这样啊……”书吏沉吟一阵,说道:
“我大秦镇魔司倒是知道一位身负大神通,曾屡屡斩妖降魔,乃至身入冥土,斩杀鬼王的大能……”
身入冥土,斩杀鬼王?
怎么听着跟话本故事似的?
但花无缺此时已是病急乱投医,已无心怀疑真假,径直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还请阁下不吝赐教。若能请动那位大能,花无缺,必以大礼相酬阁下指点之情。”
受花无缺如此大礼,那书吏竟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连忙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弯,一边起身说道:
“无缺公子何需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在下了!公子莫急,在下这便将那位大能在长安的居所告知……”
将某大能在长安的住址说出后,那书吏又道:
“不过那位大能月前已外出降魔,如今并不在长安。公子还需耐心等待,候其归来。”
花无缺记下“那位大能”住址,又对书吏郑重一礼:
“多谢阁下赐教。此事若成,必有大礼相酬。”
在书吏相送下出了镇魔司,花无缺神情振奋,带着侍女前往某大能居所,理所当然扑了个空。
不过书吏有言在先,花无缺也不失落,在附近租下一栋宅子,耐心等待。每日晨昏,便前去打探一二,看那位大能是否归来。
其余时间,则要么在租屋修炼,要么前往江湖游侠、武林高手出没的酒肆茶楼、青楼楚馆,期盼能结交到有降妖伏魔之能的高人。
可惜真正的高人没结交到几个,他本人倒是闯出了几分仗义疏财、侠肝义胆、怜香惜玉的名声。
“无缺公子”的名号,也渐渐在长安流传开来,与最近也流窜到长安作案……哦不,作画的“多情公子”侯希白并称,成为最受长安青楼才女,乃至名门淑女、贵妇们喜爱的两位翩翩佳公子。
然而无缺公子与多情公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面对多美丽多动人的女子,他们都从不与之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亲密接触。
固然惜花怜花,可却从来不曾折花采蕊。
哪怕主动倒贴白给,他们也始终谨慎保持着距离,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直教不知多少馋他们身子的青楼才女、名门淑女贵妇黯然神伤。
就在“无缺公子”花无缺,在镇魔司书吏指点下,首次前往倪昆的长安居所找人时。
行事作风与无缺公子、多情公子截然相反,自上尊号“人形X药、人间大炮、夺妻者、大日神、史上最有爱最好小爸爸”的倪昆,其座船已经在桃花岛外下锚。
待浑身湿漉漉的小青跃到船上,倪昆叫众人留在船上,谁也没带,独自一人足踏海面,向着那峰峦秀丽、绿茵葱葱的桃花岛行去。
登上桃花岛,随意欣赏一阵风景,倪昆又走向前方一片已然开始吐露花苞的桃林。
这桃林被黄药师布成了阵法,若不知路径,贸然深入,便会迷失桃林之中,很难再走出来。
不过这样的阵法,只能对付世俗武者。
在倪昆面前,自是形同虚设。
他都无需从桃林顶上飞掠,径直步入林中,一边欣赏这已含苞吐蕊的桃林美景,一边循着心中一缕灵机指引,毫不迟疑地在林中左弯右绕,俨然一副对此阵谙熟于心的样子。
没多久,倪昆便顺利走出了那厚达数里的桃林,来到一片竹林前。
行至此处,倪昆未再前行,驻足竹林之前,看着林中那隐隐露出的竹楼一角,扬声道:
“在下倪昆,受好友陈玄风、梅超风所托,前来为黄岛主送信。”
声如闷雷,滚滚传播开去,直抵数里之外。
传声之后,倪昆耐心等了好一阵,却未见有任何回应。
黄药师既未传音回话,也没派遣弟子或是哑仆前来接他。
这让倪昆不禁有些奇怪。
再次吐气开声,将前话传了一遍,又等片刻,还是不见有任何回应,倪昆沉吟一阵,步入竹林,来到竹楼之前。
竹楼空无一人,连门上的对联都有些残破。
从楼前遍地的积灰与竹叶看来,这竹楼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理了。
“什么情况?怎都无人打扫的?黄药师的弟子哪儿去了?哑仆呢?”
倪昆心下诧异,越过竹楼,走到一条小径上,循着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前行,又穿过一丛树林,行过两座石桥,来到一片江南园林格局的庄园之前。
庄园大门敞开,内里一片寂静,未曾听到半点人声人语,只啾啾鸟鸣,偶尔自庄园内传来。
倪昆皱着眉头,步入庄园,就见庄园地面,积满落叶浮尘,一派萧瑟景像。可奇怪的是,庄内既无打斗痕迹,亦无血渍尸体,看上去不像是遭了杀劫的样子。
一路深入庄园,始终不见人影,直到行至后院,一栋仓库似的石屋之前,才隐隐感知到内里似有生人气息。
倪昆驻足石屋门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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