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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之贪腐克扣之弊,隳不了宗庙。莫道石人一只眼,那是真要隳宗庙的。”
“以史为鉴,一国一姓之危亡,或源于夷狄、或源于百姓。然如今夷狄束手,只可能亡于百姓。”
“自古以来,河南不乱、荆楚不乱、则不过割据、流寇之势。若河南荆楚皆反,则社稷危矣!”
“吾儿所言,至张家口、至热河,兴工商、垦蒙地,此皆正途,但今日可做、明日可做、后日做也不晚。”
“以朕观之,这第一条路,必须要通河南、往荆楚。”
“京畿河北河南荆楚松苏不乱,其余最多不过割据流寇之势,不能成大事。”
“昔日孟子见梁惠王,于灾荒事,梁惠王如何说?”
太子连忙对道“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
皇帝点点头,又道“朕之前叫你读《盐铁论》,桑弘羊于此事,又是如何说的?”
“回父皇,大夫曰王者塞天财,禁关市,执准守时,以轻重御民。丰年岁登,则储积以备乏绝;凶年恶岁,则行币物;流有余而调不足也。昔禹水汤旱,百姓匮乏,或相假以接衣食。禹以历山之金,汤以庄山之铜,铸币以赎其民,而天下称仁。往者财用不足,战士或不得禄,而山东被灾,齐、赵大饥,赖均输之畜,仓廪之积,战士以奉,饥民以赈。故均输之物,府库之财,非所以贾万民而专奉兵师之用,亦所以赈困乏而备水旱之灾也。”
太子回答的也是很利索的,既然是皇帝专门让他看的书,他肯定是要仔细读的。
而且,当时很多人以为,皇帝是支持桑弘羊的路线的,国家调控、鼓励工商,基本上看起来好像有点这么个意思。
然而太子拿到的那本、皇帝给他的《盐铁论》,则非常有意思。
太子知道,那本书原本是父皇拿给兴国公看的,而兴国公在那本书上面留了不少的题注、吐槽。
比如开篇就写了个成语,“万勿刻舟求剑”。
再比如在开篇的桑弘羊第一问,即“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今议者欲罢之,内空府库之藏,外乏执备之用,使备塞乘城之士饥寒于边,将何以赡之”的后面,则写了一个吐槽。
吐槽的倒不是大顺,而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曰英人东印度公司,并不鼓励发明更有效的捕鼠器。而是关键是谁能拿到政府特许的捕鼠资格。荷兰东印度公司亦然。
曰盐铁之利,在利,不在盐铁。盐铁其形也、利其质也。
盐铁之利为大利,则盐铁;茶糖之利为大利,则在茶糖。刻舟求剑者,只见盐铁、而不见利,诚可笑矣。
罗刹人嗜酒,遂取酒之利;英人嗜糖茶,遂取糖茶之利;荷兰人嗜香料,遂取香料之利;西班牙人……得天独厚,有金银之利,天下人皆爱之,遂取金银矿之利。
基本上,太子所读的那本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吐槽。
皇帝把这本书收了回去,并未刊行,而是看过之后让太子去读,自有深意。
只是皇帝却忘了件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太子读书颇多,可从现在的回答中,并未达到皇帝想让他达成的效果。
不过,背诵一下桑弘羊的原话,还是没啥问题的。
今天这事,皇帝也不是要专门教太子,盐铁之利的关键,到底是盐铁还是利的。
而是取另一个角度。
见其对答上来,便道“梁惠王尚且知道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
“这个道理,我想谁都知道。孟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在授田制、或者官地占多数的情况下,才有道理。譬如日本,或有道理,其地所收,五公五民。然于本朝,大无道理。朝廷蠲免,则士绅地主便免了租子吗?”
“朝廷要按梁惠王的办法来。”
“只是,河内到河东,几里?”
“南洋米、辽东麦、关东高粱、日本稻米、朝鲜稻米,若真有大灾,朕手里的钱,绝不会让河南饿的造反。”
“只是,便是在天津堆积如山,又如何到河南去?”
“梁惠王知道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朕也知道。可他从河内移到河东,不过从晋城到临汾。论及距离,未必及得上天津卫到京城。”
“梁惠王的办法既然对,那么就需考虑,一旦河南灾,如何把天津卫堆积的粮食,像是从河内运到河东那么简单;一旦出了大灾,河南的百姓迁到关东、扶桑,如何像从河东到河内那么简单。”
“如今朝廷得桑弘羊之利,丝绸茶叶瓷器棉布香料宝石外贸之利,一年千万。南洋关东之米面,堆积如山。”
“为人君者,当知,天津堆积的粮食再多,河南灾民吃不到。扶桑的土地再多,川楚的灾民也去不成。”
“做天子要解决的,是堆积在天津的粮食,如何才能吃到河南灾民的肚子里;如何让各地的流民,抵达土地广阔的扶桑南大洋。”
“如此方能坐得稳,社稷久远。”
“天下如棋,黄河一割、长江一割,此二横也。必还要一道纵割,将天下分割数块,彼此割裂,不至于一夫举事而天下一盘棋皆乱。”
“是故,若铁路兴,为天子者,要修的第一条路,既不往北、也不往西,定要直通河南、联络荆楚,纵横切割天下。”
“需知,黄河若决口,则必是洪灾侵袭。届时受灾的,可不只是黄河决口之处,只恐中原荆楚,皆有洪灾。否则,若只是寻常天气,黄河又怎么会决口?”
“不趁着此时还能做事便去做,朕只恐如兴国公所言,到时候真要被一戳才不得不蹦跶的时候,却发现蹦跶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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