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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陈美兰都被自己给吓到了。
但就好比一座冰山,一开始,你只看到一个角,只有走近了,你才能看到它的全貌,看到它到底有多大。
越想,陈美兰就越发现,圆圆的对象恐怕还真是小旺。
圆圆是从十五六岁就跑出去的,也就现在这个年头,当时经济还不发达,雇人的地方也不多,她一直在区医院里洗床单,身上永远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再后来,她在区医院门口租了间小店,专卖糜子垫儿,鸡蛋,鲜花类的东西。
毕竟医院门口,人流量大,生意好,她那小生意特别赚钱。.
而她头一回正式跟她说自己有男朋友,是在她21岁那年,小旺可不正是23岁,这么一推算,陈美兰愈发确定了,有一天,圆圆捧出吕靖宇给自己买的那条假金琏子,说要去见对象一家子,还跟陈美兰说,等自己结婚了,就把她也接出去,一家人一起住。
不过回来之后,她就就说自己分手了,还说自己再也不谈对象了。
当时她去见的就是周雪琴吧。
金琏子掉色,她当时人又胖,穿着也土气,是被周雪琴一杯水泼出来的。
怪不得从那以后圆圆就啥都不说,再也不提谈对象的事儿了呢。
这事儿,似乎不问周雪琴,陈美兰都可以确定了。
这可怎么办?
计划好的,是陈美兰和小狼一起回,机票都买好了,结果夜里阎佩衡打来电话,说明天中部战区有场射击演习,上面某位国级领导听说小狼射击练得好,让阎佩衡带过去,届时,演习完了之后,让孩子跟特种部队的战士们比一比,他们想看一下。
这可不是阎佩衡走后门,而是他孙子被上面的领导们主动点名了。
老爷子特别激动,这必须把小狼留下来。
一天三变,这倒是合了阎肇的心意,变成陈美兰一个人回了。
飞机一座,下午三点,陈美兰就到西平市了。
本来,她是准备一到西平市,就去找周雪琴的,不过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没有那种感觉,但是当陈美兰发现,被周雪琴一杯水泼出去的正是圆圆时,她就不想再见那个女人了,一面都不想见。
阎肇就在接机大厅里等着。
远远看见陈美兰,先接过她的手提包,等行李转出来,帮她提上了。
看陈美兰心情似乎不大好,他也默契的什么都不问,到了停车场,过了好几年,陈美兰的老皇冠,依旧是停车场里最亮眼的一辆车。
陈美兰心里好生为难,虽说俩家并非血亲,但圆圆和小旺的奶奶都姓苏,爷爷都姓阎,都是从一村嫁到另一村的,即使她和阎肇不反对,俩人要真在一起了,村里人会怎么说,怎么嚼舌根,孩子们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陈美兰心里又怎么能舒服?
“周雪琴……”陈美兰怕阎肇开车带着她,得直接去找周雪琴,所以想说一声,她想先回家。
阎肇说:“她?今天手术,算了,你就别见她了。”
陈美兰愣了一下:“什么手术,她怎么啦?”
阎肇打着方向盘,嘴角一抽:“据说是乳腺瘤,今天才开刀。”
周雪琴应该是九月中旬保释出狱的,出狱也才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就查出病来了?
不过乳腺瘤的话,问题不太严重,毕竟乳腺瘤大部分都是良性的。
“对了,你中午想吃啥?”阎肇又问。
陈美兰既知道了小旺和圆圆的事,哪还有什么心情吃?
就在昨天,她还计划着,一回西平市,早上喋一碗羊肉泡馍,中午再来个小炒泡馍,晚上来一碗水盆羊肉,还要就一个驴肉火烧呢,可现在,她一丁点儿吃的心情都没有了。
“随便吧。”她说。
阎肇方向盘一打,直奔盐关村。
走到半途,阎肇的电话响了,他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接了起来。
“喂,团长,您怎么不在家呀?”一听就是熊大炮的大炮嗓门。
阎肇说:“半个小时我就到。”
“好,饿等着你。”熊大炮说着,把电话挂了。
熊大炮是这样,曾经的服装生意他交给熊小花了。
目前专做油漆生意。
而在前年,顾霄就把他所有的股份返还给他了。
简直就跟做白日梦似的,熊大炮可谓趁上了狗屎运,等于是,从南洋富翁的手里白拿了八十万,不用分红,他的油漆厂就可以搞更大的投入,把产品包装做上来,把价格打下去。
和奶粉似的,他的油漆价格压的低,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市场环境中,就能一直坚持的存活。
当然,熊大炮感激顾霄的知遇之恩,阎肇不在的那两年多,他经常跑香港,跟顾霄把关系搞得挺好。
彼此之间,颇有种惺惺相惜的父子之情。
可顾霄的脸,六月的天,说翻就翻,这种父子情,现在要面临着考验了。
乍一到村口,陈美兰就看到熊大炮了,跟阎肇一样的半截袖白衬衣,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正在用文件袋拍打着大腿。
这人似乎挺着急的,看阎肇车停了,上前帮阎肇打开车门,又笑着喊了声:“嫂子好。”
“什么事儿?”阎肇问。
熊大炮长吁了口气,递给阎肇一个信封:“赶紧拿着吧,再迟一会儿,我很可能就反悔了。”
见阎肇不接,他直接丢进车里,转身就走。
阎肇伸手打了一下喇叭,喊了一声:“熊大炮。”
“到!”一副大炮嗓门儿,熊大炮吼了一声,但依旧垂头丧气。
“到底怎么回事?”阎肇厉声问。
毕竟是阎肇亲手带过的兵,团长要生气了,熊大炮肯定会怕,嗫嚅了一会儿,他说:“团长您自己看吧,这文件袋里有几样东西,是顾教授让我转交给您的,我没啥事儿,只是心情不好,我得回家缓一缓。”
说完,上了自己的车,熊大炮走了。
阎肇就在车上拆开了信封,首先滑出来的是一张支票,上面填着捌拾万元整几个字,这是一张由三宝油漆厂开给陈美兰的个人支票。
公章,财务章和私章都盖的特别清晰,一丝不苟。
里面还有一份合同,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这东西昨天在小红楼,顾霄给过陈美兰一份一模一样的,但当时她没收,顾霄就让阎东雪拿走了,不过有意思的是,昨天那份,抬头写的是阎肇的名字,而今天这一份,抬头写的,则是阎胜男的名字。
不像昨天那份,只有《股权书》,没有别的东西。
这一份不但有转让书,而且还有顾霄的护照复印件,以及他亲自书写的授权代理人,而那个代理人,他写的正是陈美兰。
阎肇继续往外倒着,里面还有个小布袋,打开,里面有一把小口琴。
他顿时呼吸一滞。
这是小时候他吹过的琴,上面的漆面,有些地方是他咬掉的,他都一清二楚。
这小口琴,是顾霄带到盐关村的,也是阎肇和阎星小时候最喜欢的小玩艺儿。
俩兄妹小时候总喜欢帮顾霄干些活儿,以讨得吹一下这个小口琴。
这,确实是顾霄的东西。
阎肇看了好半天,侧首问陈美兰:“你把那块小毯子送给顾霄了?”
“可不,就在昨天,他亲自上咱家拿的。”陈美兰说。
继而,她说:“昨天顾霄给了份转让合同,股权是转给你的,我没收。”
阎肇把抬头写着阎胜男名字的《股权书》递给了陈美兰:“你就把程序走了吧,这份,是给圆圆的,估计,这才是他的本心,也是他的初衷。”
顾霄人虽老,看起来瘦弱,可他的阴谋诡计,算计,堪称让人防不胜防。
要昨天他们一家收了《股权书》,是,他们可以收东西,但要办转让,还得要持股人亲自到场,亦或,需要一份委托代理人的委托书。
而顾霄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很可能拿到小毯子之后,不出具委托书的。
那么,毯子他拿走了,271的股权,依然会在他手里。
但是当昨天阎佩衡和陈美兰拒收合同,今天,顾霄就会委托熊大炮送一份新的过来,这一份连委托书,护照的复印件,一切都是准备妥当的。
陈美兰拿着这些东西,只要去工商局过户就行。
所以今天这份,才真正具有转让的效力。
捧着这些东西,陈美兰不得不惊叹,顾霄,堪称诡计之神了。
除了阎肇父子这种确实不贪钱,不贪物,稳如磬石的人,一般人招架不住他。
对了,还有那张支票呢,八十万的支票,这是当初顾霄投资给三宝油漆厂的原始资金,他这是让熊大炮全部提了出来,要转赠给她?
这张支票一旦进到陈美兰的私人账户上,陈美兰就要一跃而成百万富翁了,而熊大炮的油漆厂,目前资金并不充足,她抽干了对方的血,熊大炮怎么办?
但没人不喜欢钱的。
陈美兰从昨晚开始就心情不好,但此刻,因为这80万,她心情美滋滋的。
不过偶然侧首,看阎肇的眼神,怎么那么狗。
阎肇比陈美兰更知道熊大炮公司的情况,劣质油漆充斥市场,好品质的油漆价格提不上去,要做好产品,在这个年代,就必须忍辱负重,艰难前行。
而随着陈美兰抽走熊大炮的流动资金,三宝油漆厂又得渡过一段艰难时光了。
这狗男人,怕不是想让她把钱还给熊大炮吧?
看阎肇盯着自己,跟护崽的母鸡一样,陈美兰立刻把支票给捂紧了:“三哥,这可是顾霄送给我的,首都一套房将来要涨到上千万呢,80万,我可以买两套房囤着。”
阎肇不说话,停了车,打开车门,示意陈美兰下车。
陈美兰不肯下车:“马上就去银行进账,不然支票要过期了。”
“支票的有效期是十个工作日,今天是节假日,进不了,回家。”阎肇说。
这男人越来越上道了,连支票的有效期都知道。
“这钱是我的,必须马上进到我的个人账户上。”陈美兰又说。
阎肇再看了陈美兰片刻,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过完十一就进,我帮你进。”
“真的?”陈美兰犹豫着问。
这男人,把国家,永远看的比自己的小家更重要,也把大局面的利益,永远看得比他们一家人的利益更重要,不过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会把钱进到她的账上,就肯定会进。
莫不,他突然转性了,把她的一点小心情,看的比一个大型油漆厂的生死存亡更重要了?
这可有点不像他的脾气性格了,陈美兰怎么都觉得不对。
果然,阎肇默了片刻,才说:“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顾教授突然之间抽干三宝油漆厂的流动血液,肯定有他的目的。”
所以说,不是阎肇把陈美兰的小情绪看得比一个大企业的生死存亡更重要。
而是因为,他看穿了顾霄的伎俩和手段。
这狗男人呐,顾霄堪城府深了吧,但他的城府,比顾霄还深。
是的,这时顾霄才启程前往新加坡,还没有喊熊大炮去新加坡。
熊大炮听顾霄的话,把企业的流动资金全部给了陈美兰,但是三宝油漆厂也要存活啊,怎么办?
他于是把房子,车子,以及熊小花的几个服装店全部抵押出去,从银行贷出款来,继续做三宝油漆。
毕竟钱是小事,事业更重要嘛。
而就在熊大炮背了一身债,举步维艰时,顾霄才把他喊到新加坡,宣布,要让他从此接手,经营自己的国际废料公司。
所以,又是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熊大炮是因为自己的讲义气,重承诺,以及坚持不懈,最终拿下国际废料公司的。
而顾霄,哪怕到临终,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在玩弄人心,亦或说,用自己的方式调.教着他自认为,还算成材的后辈们。
毕竟曾经苏文说过,自己放他走,是为了让他把他的知识流传下去。
教书育人,散播知识,顾霄干了一辈子。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不像陈美兰所揣摩的,爱情比不得一条命更重要。
比不得人世间的享受更重要。
而是,他奋力拼搏了一生,同时也教书育人了一生,自认为自己还算获得了一些成就,而这成就,只为当他身死,当他在另一个世界跟苏文相逢,他能理直气壮的面对那个女人,并且告诉她,自己幸不辱命。
那时他会才觉得自己配得上曾经,被苏文的拯救。
他在精神上,才是能跟苏文与灵魂中.共颤的那个人。
他的爱情脱离了世俗的狭隘和欲.望,以及低级趣味。
而这些,顾霄从不求任何人能懂,他甚至,不屑于为人懂。
这是他的清高,他的坚持。
……
再说村里,虽说面临着拆迁,但因为安置点还没下来,家家户户也都是住着人的,今儿十一,国家放大假,这会儿下午五点,正是村里人出来闲逛的时候。
拆迁是个大话题,只要一日不定调,大家就能唾沫横飞,说一日。
一见陈美兰从车上下来,阎三爷就得喊一声:“这不美兰,你回来啦?”
“三爷,我看你精神好啊。”陈美兰笑着说。
“好,好得很呢,就不死,气死那帮王八蛋。”阎三爷目光一狭:“美兰这裤子好,叫啥,牛子裤是不是,可真漂亮。”
这老爷子,至死不脱流氓气。
陈美兰穿的是牛仔裤,但阎三爷这种老流氓,就非要说成牛子裤。
不过很吃惊于阎三爷的视力,陈美兰悄声问阎肇:“三爷能看得见?”
“能,齐松露带他割了白内障,他现在眼睛还行。”阎肇说。
阎三爷又是一句:“不但眼睛好,身体也倍儿棒,我就瞅着我那帮孝子贤孙们,他们有啥脸从我家松露手里抢房子。”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阎三爷并非完全没有任何亲戚,阎西山是侄子吧,还有好几个外甥呢,很早以前,革命年代就跟阎三爷划清了界线,不但没往来,而且还曾批.斗过他。
但最近房子要拆迁了,他们居然齐齐冒了出来,吵着要继承阎三爷的房子。
可能吗,这几年阎三爷病了是齐松露照顾,眼睛是齐松露带着做的手术。
房子要拆迁,阎三爷准备全办到齐松露名下。
给外甥们,屁都不放一个香的。
看阎肇下了车,阎三爷就站起来了:“阎肇,我发现你这人最近变懒了,我和松露那户口本的事儿,你左推右推,准备推到啥时候?”
“走吧,去您家,我去找资料,今儿帮您办。”阎肇说。
为防几个不要脸的外甥,以及阎西山那个不要脸的侄子想贪自己的拆迁房,阎三爷准备把齐松露过户到自己户口下,他早几天就找阎肇帮忙了,但阎肇左推右推,一直不肯替他办,今天可好,他终于准备帮自己的忙了。
拄着拐,阎三爷站了起来,回头看美兰:“你也来吧,不要嫌我的家脏,松露现在,把它收拾的干净着呢。”
陈美兰原来嫌脏,嫌阎三爷鼻涕抹的到处都是,从不进阎三爷家,进了门,也从不进他的卧室。
当然,村里几乎所有人都不进阎三爷家,嫌他太恶心。
就阎肇,还有去了的黄小翔,齐松露,他们愿意收拾这脏老头儿。
今天,陈美兰还是头一回进阎三爷的卧室,颇意外的,炕上干干净净,地上还铺了青砖,这是齐松露帮忙收拾的,搞的窗明几亮的。
“来来,我给你掏钥匙。”阎三爷乐悠悠的说。
阎肇看他手怎么都对不准那个锁眼儿,伸手把钥匙接了过去,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大沓诸如户口本,身份证,以及照片,五保证,孤寡证一类的东西。
“哎哎,阎肇,里头的照片你可不能拿。”阎三爷说。
阎肇快速的从中摸了一张照片,反手递给了陈美兰,并说:“我没拿。”
然后面不改色,替阎三爷锁上抽屉,又把钥匙挂回了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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