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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长暮是个非常开明的上官,一向主张在公事上,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有人反驳他的话,有人提出异议,他也从不觉得难堪继而迁怒于人。
仵作这一席话说的他心头一震,抬眼仔细打量起此前从未认真看过一眼的仵作。
仵作这个行当多是子承父业,各自都有家传的手艺,从前仵作世世代代都是贱民,唯有立下极大的功劳,才有一线希望脱了贱籍,许多仵作世家不忍子孙后代都沦为贱民,便渐渐的断了传承,虽然大多数仍旧难脱贱籍,但至少不再从事这种遭人鄙视嫌弃的行当了。
但圣人登基后,有一日突然心血来潮,竟然脱了仵作的贱籍,从此成了良民,虽然不是官身,但终归成了有手艺,捧金饭碗,吃朝廷饭的良民,当然世人对这个不祥不洁的行当仍旧是鄙夷的,但这鄙夷中到底多了几分艳羡。
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仵作,二十岁出头的脸庞还有些青涩,有主见敢说话,而且见识不凡,验尸手法纯熟,验状文书写的流畅清晰,细枝末节也没有是似而非的草率,显然出自那种有家传手艺的仵作世家。
他有心将这小仵作收为己用,态度温和的淡淡道:“那么,你可有法子验出这些人究竟是何时死的。”
仵作愣了一下,他没有从韩长暮这话里听出刁难,反倒听出了提携之意,心中不由的一喜。
内卫司里不止他一个仵作,长安城里的仵作更多,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都各自有各自的仵作。
内卫司里有三个仵作,另外两个是父子,一家子都在内卫司,已是数十年了,只有他是外来的,轻省的活计从来都落不到他身上,他也从不畏难怕累,只是他自认有才,自幼便跟在长辈身边,出入亦庄,学了一身的验尸本事,不甘心长久的居于人下,眼下便是个机会。
他按下突突直跳的心,努力让声音听来波澜不惊:“卑职有法子可以一试,但无法确保验出来的结果丝毫无差。”
韩长暮定定望着仵作,淡淡道:“你尽管去试。”
仵作应声称是。
韩长暮转头对何振福:“既然案发时间还有待查验,那么就不必再问瑟瑟楼中的那些人了,将他们分别关押,先晾着他们。”
何振福点头称是,继续道:“青龙寺的僧人也都审过了,三名弟子并没有异样,只有那个觉明主持,从关进内卫司的那一日起,不管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韩长暮眯了眯眼:“青龙寺里的物证都查过了吗?”
何振福道:“都查过了,虽无异常,但卑职都收进内卫司封起来了,大人可以随时查看。”
韩长暮满意的点点头,屈指轻叩书案,温和问道:“安王府的发卖出去的下人中,可问出什么了?”
何振福从袖子中取出一只拇指大的小瓷瓶,慎重的搁在书案上,低语道:“这是容郡主的贴身婢子供出来的,说是这假死药是容郡主让霍寒山找来的,事发后,这药就没了用处,这婢子怕自己没了活路,就给藏在了娘家哥哥家,卑职今日去搜出来的。”
“什么,假死药。”姚杳晃了晃身子,惊呼了一声:“霍寒山是活够了吗,这种招数都能想得出来。”
何振福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只是这药上也没写名字,单凭婢子的话,容郡主肯定是不会认账的,霍寒山这回是一身骚洗也洗不掉了。”
姚杳自然知道这些,十分郁闷的问道:“那旁的人呢,没有交代什么线索吗,也没有留下容郡主和霍寒山私相授受的物件儿吗?”
何振福摇摇头:“也不知是容郡主天生心思缜密,跟霍寒山来往时没有留下明证,还是事发后,刻意把痕迹都给清理了,总之是除了她的贴身婢子,偌大个安王府,竟无一人知道她和霍寒山有过往来。”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韩长暮拿过那只小瓷瓶,定定的望着:“安王也知道。”
何振福摇头道:“安王知道,可他也不会站出来自曝其短。”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安王不站出来,霍寒山就难逃罪责,安王若站出来,这欺君之罪他就逃不掉,只要长脑子的,就知道安王会怎么做。
烛火在窗下晃动,一层一层的光晕荡漾而去,像人心摇曳。
韩长暮突然攥紧了瓷瓶,淡淡的,平静的开口:“那就逼他站出来。”他抬头望着何振福,吩咐道:“明日一早,你把贴身婢子带到内卫司来。”
何振福称是,继续道:“大人,卑职去了几趟王公公的宅邸,但都没有见到王忠,管家说王忠已经出京游玩去了,归期未定,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时节出去游玩,也不怕冻死。”姚杳轻嗤了一声,扬眸道:“大人,这王公公管着掖庭,眼下几桩案子都明里暗里的与掖庭有关,他这个时候让王忠出京,怕是做贼心虚吧。”
韩长暮弯唇笑了笑:“不妨事,过几日,这位王公公就要下帖子给我,邀我去赏梅,届时我带你们同去,能发现什么,能发现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姚杳和何振福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了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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