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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他没事儿吧?”
雨水击打在船舱顶上,轰隆轰隆仿佛雷鸣,一盏烛光照亮小小的舱室,这是聂城半个月前就找好的船,一直泊在这里,也幸好有这艘船,他们今夜才能顺利逃脱。太过凑巧,让时年忍不住怀疑,究竟是因为船停在附近,聂城才决定陪杨广去马嵬驿,还是他一开始就猜到杨广会去马嵬驿,于是将船停在了附近。
布里斯合上药箱,道:“背上的箭并没有伤到要害,虽然一路过来流了不少血,但杨广久经沙场、身体强健,又上了我从现代带过来的药,按理说应该没事。”
时年捕捉到关键,“‘按理说?’那事实呢?”
布里斯眉头微皱,好像他也为此困惑,片刻后道:“他有点不对劲。”
舱内一角摆着张简易的小床,此刻杨广就躺在上面,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时年摸了一下,发现他额头全是冷汗,眉头紧紧皱着,似乎非常痛苦。
“他的伤我检查了,不该这么重,可他现在都没醒,这不正常。我怀疑……”
“怀疑什么?”
布里斯还没回答,一旁一直沉默的聂城忽然开口:“怀疑排异,对吗?”
时年心头一跳。
聂城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普通人穿越时空、改变历史,可能会引发排异。如今杨广已经在唐朝待了四个月,还惹出这么大的大乱子,我怀疑他已经引起时空之弦的警觉。他是不该存在的,所以弦下令,要绞杀这个异物。”
“那怎么办?”时年顿时急了,绞杀,听起来就很吓人,“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很遗憾,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只是知道有这样的可能,连他是不是真被排异了都不确定。毕竟,我以前的任务也没走到过这么凶险的地步。”
时年不料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半晌才说:“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吗?你不是说了,隋炀帝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唐朝,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尽快送他回他应该在的朝代。”聂城转头,透过掀动的门帘,望向外面的无边风雨,“只希望他的命够大,我们的命也够大,能够撑到回去的时候。”
谈完这个,聂城和布里斯去了隔壁,好像有什么别的事要商量,舱室里只剩下时年和杨广。换作以往她会觉得自己又被聂城隔绝开了,这一次却松了口气。
刚才一直忍着,但其实她面对聂城时是有点不自然的,她总是不自觉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马嵬驿,他冷静杀人的样子。再加上明朝以身斗豹那次,时年忍不住好奇,在聂城身上究竟发生过些什么,才会让一个现代社会长大的守法公民变成这样。
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些男人。就像她不知道聂城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做这么多吓人的事,她也不明白……杨广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挡在自己身前。
摇曳的烛光里,她看向床上的男人。他的脸色还是那样白,仿佛陷在痛苦的梦魇。眼前又闪过那一幕,漫天大雨里,男人靠在她身上,明明很虚弱,却还朝她微笑着说:“小狐狸,你现在相信了吗?”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杨广吗?你不是最阴险狡诈、狠毒无情吗?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箭?见义勇为?你素质这么高,干嘛还骗你老妈杀你兄弟调戏你爸小老婆最后还抢了他老人家的皇位啊……”
任何一本史书上,杨广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的哥哥是被他赐死的,他的弟弟被他幽禁至死,连他父亲隋文帝杨坚也死得蹊跷。可这样一个人,却在那支箭射过来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你这人……我救了你,怎么还,还骂人呢……”
时年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床榻之上,刚才还陷在昏迷的杨广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微笑着看着她。
“你醒了?你醒了!!!”
时年惊叫一声就站起来,却被杨广的声音吓了一跳,“轻点轻点轻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的手,连忙想松开,他却拉着不放,“去哪儿?我醒了你就要溜,怕我找你算账?”
“不是,我去叫布里斯来看看你的伤……”
“我的伤我自己知道。用不着。”
时年有点犹豫,但布里斯也说了,他的伤没有大碍,要担心的是被排异。现在他既然醒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她重新坐下,小声叮嘱,“那你有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哦,不要强忍着。”
“好。其实从前打仗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也受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么没用。吓到了吧?”
时年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那么担心,掩饰道:“也、也还好吧……”
“真的?”他想了想,认同地点头,“也是,还有心思说我坏话,可见担心的有限。”
她大窘,“我不是说你坏话!我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杨广毕竟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却在他昏迷时讲那种话,还被逮了个正着,时年窘迫之余开始自我反省,杨广也许素质不高,但她看自己的素质也着实有限,没啥资格评判他。
女孩满脸羞惭,头都快耷拉到胸口了。杨广见状眼中滑过丝笑意,“觉得内疚的话,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说实话,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时年不愧是聂城金口玉言的“最佳员工”,这种情况下还保持了警觉:他要问什么?听起来很重要的样子,她的来历,还是接下来的计划?
“你先说。”
“你那晚吹的那首曲子,真的没有名字吗?”
时年愣了下,才明白他指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在平康坊吹奏过后,曾有个姓裴的郎君当众问过这首曲子的名字。
“我总觉得你那时候没说真话。是不能说吗?那现在告诉我,可不可以?”
当然不能说。聂城威胁过她,提前暴露后世诗作是违反章程的,曲子当然也一样,之前她用旋律不容易流传糊弄过去了,但曲名是绝不能透露的。别的不说,她要怎么给他解释什么是莫斯科?
可是……
她看着男人,他躺在那里,唇畔含笑,眼中也是柔和的笑意。这样的眼神,让她想起那天深夜的天牢,银色的月光洒了满地,男人隔着牢房的木栏杆吹奏口琴,用那支她从小听到大的曲子,安抚了惶恐孤独的她。
他一直希望,她能再给他吹一次那首曲子……
“有的。”她轻声说,“不仅有名字,而且还有歌词,你想听吗?我可以唱给你听。”
男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复,眼睛一亮,“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外面还是狂风暴雨,吹打着飘荡的船只,船舱内却温暖安稳仿佛一个岛屿。时年坐在床边,对着面前的杨广,轻声唱着这首她再熟悉不过的歌曲。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
明月照水面闪银光,
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偷偷看着我不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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