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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笙/文

时年觉得,如果现在陇西城里还有人能帮她离开的话,那就只有这位霍将军了!

位高权重、深受圣宠,决定了他有能力,同时卫氏外戚的立场也很合适。之前他就不想她见到刘彻呢!

只是这几天都没看到他,她怀疑是刘彻故意不让他们见面,还琢磨着要去哪儿打听一下,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啊!

比起她的激动,霍去病却表现得很平静,恭敬地朝她行了礼,“夫人。”

时年一愣,“将军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

霍去病像没听到似的,“陛下在校场阅兵,命臣来询问夫人可想前往一观?若夫人有意,臣这便护送夫人过去。”

时年顾不上想刘彻居然派霍去病来接她,而是盯着他,脑内飞快转动。

怎么回事,霍去病怎么会是这个表现?难道就因为她忽然变成看刘彻的“夫人”,他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此毕恭毕敬吗?

不对,霍去病可不是那样的人。

以霍去病的聪明,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她和刘彻到底什么关系,但肯定猜出他们早就认识了,那她之前的隐瞒对他来说恐怕就是一种欺骗。

以他那样傲慢狂妄的性子,应该……很受不了被人蒙骗吧?

时年暗叫不好,脸上先挤出笑容,上前一步,霍去病立刻侧身避开。时年示好受挫,也不气馁,赔笑道:“将军生气啦?将军明鉴,我绝没有故意欺瞒你的意思!我只是,少说了一点东西……仅此而已。”

“夫人说笑了,臣不曾生气。”

还装!明明就是生气了!

霍去病见状,愈发恭谨,“是真的。夫人如今蒙受圣宠,连杨总管在您面前都毕恭毕敬,臣又如何敢张狂?”

对方一句话踩中她现在最心烦的事,时年一噎,半晌闷闷道:“你是在故意气我吧?”

顿了顿,“我知道,你不光是气我隐瞒你,还因为你是卫皇后的外甥,忽然有个女人跳出来,陛下还很宠爱她的样子,你肯定看我不顺眼。但这也不是我想的啊,你也要承担责任的。明明说好安排两个人护送我,那暗地里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那晚在湖边如果不是他们放箭,我早就走了!”

提到这个她还生气呢,霍去病居然说一套做一套,明里暗里安排了两拨人跟着她!

想到只差一点,自己就能成功撤退,她就气闷懊恼。当时如果走了,现在何至于在这儿发愁!

她提到那天晚上,霍去病抿唇,不语。

这几天,他也时常想起那晚。如果他没有安排人跟踪她,如果他们没有追上她,一切……会是怎样?

她说得对,他确实生气。只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气她更多,还是,气自己更多。

霍去病说:“臣有罪,欺瞒夫人,请夫人责罚。”

时年终于爆发,“你再叫我夫人就不要跟我说话了!”

她说完,赌气走到一边。两人刚才立在台阶上,现在她几步走到院中,远远的避开他,一副“你不改口休想我再理你”的样子。

下人们垂手低眉、鸦雀无声,霍去病面无表情,看着时年。

女孩身穿一身葱绿罗裙,那绿色很纯粹,让他想到沙漠里的树,无限干渴时也能带给人希望。乌发绾髻,斜插一枚发簪,因为走太快,垂下的吊坠一蹦一跳,昭示着主人愤怒的心情。

之前见到的她都是男装打扮,又是行军途中,总是灰头土脸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她作这样的女儿打扮。

少女眉目清朗、身段玲珑,与他之前想象的,倒是一般无二……

他忽然嗤的一笑,“你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你如今不就是陛下的夫人吗,我难道叫错了?”

他也走下来,停在她面前。时年与他对视,只听他嘲讽道:“你还好意思跟我发火?你说你只是少说了一点东西,那你现在敢告诉我,这少说的‘一点东西’是什么吗?”

时年顿时心虚。她隐瞒的那些东西可没有一样是能告诉霍去病的!

霍去病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眼神愈发的冷。

他本来只当她长得像过世的李夫人是个巧合,并未想太多,可无论是那晚陛下亲自出营追人,还是见面后两人的反应,全都透出不寻常,他要再看不出问题就白当这个将军了!

难怪之前几次提到陛下,她会是那个反应……

右手拳头攥紧,他忽然转身朝外走去,步子又大又急,仿佛不想再看到她。

时年愣了五秒才回过神,忙追上去,“骠骑将军!霍将军!你怎么走了啊?将军!”

“夫人既然不想见到臣,臣这便退下,不惹夫人厌烦。”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想见到你!我正想去找你呢!”

霍去病猛地停下,时年不察,砰的撞到他背上,痛得又捂住了额头。

……有没有搞错,刹车为什么不招呼一声!

“夫人找臣,所为何事?”

时年看着霍去病,有点拿不准他的情绪,但机会难得,想了想,还是按原计划道:“这几天的情况想必将军也看到了,陛下不仅留下了我,而且发话,等大军从陇西开拔,要带我一起回长安。”

霍去病:“意料之中。”

“将军难道真的愿意看我就这么跟陛下回去吗?”

“什么意思?”

时年观察一下周围,见不管是跟着她的侍卫还是他带来的亲兵都有一段距离,这才小声道:“我跟你说哦,陛下真的很喜欢我,你就不怕我入了宫威胁到卫皇后的地位吗?”

“我如果怕,又能怎样呢?”

“将军想保住卫皇后的地位,自然要未雨绸缪、提前打算,不能等我坐大了再行动。小人有一计……”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不行。”

她惊愕地看着他,霍去病重复:“不行。”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就不行?”

“不就是让我帮你逃走嘛?不行。”

见时年睁大眼睛,一脸愣愣地看着自己,他终于笑了,“上一次便罢了,我虽帮你逃走,还可称得上一句不知者不罪。可若再来一次,陛下绝不会宽宥。”

这个时年其实也想到了,但她本来想的是,霍去病那么厉害,也许能找出神不知鬼不觉帮她逃掉的办法。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被发现了,以刘彻对霍去病的宠爱再加上他如今的赫赫军功,他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远的不说,他还指望霍去病打匈奴呢,她可不认为一个女人会比他的千秋功业更重要!

她虽然没说出来,霍去病也猜出她在想什么,顿了顿,“你知道陛下为何那么多人不派,就派我来接你吗?他难道想不到你会求我帮你逃走?”

这也是时年刚才疑惑过的,她似有所悟,“你是说……”

“他是故意的。”霍去病道,“故意给我们机会。我们想商量什么便商量,他不在乎,随便我们去商量。但如果我居然胆敢帮着你违抗他……‘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你当是开玩笑的吗?

时年被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发寒,瞧见霍去病眼中的戏谑才意识到他在吓唬自己,恼道:“不会的。他不会杀我,更不会杀你。”

霍去病对自己当然有信心,但没想到她对自己倒是也很有信心。或者说,她对陛下有信心?

心头又有复杂难辨的滋味涌上来,还有这些日子一直纠缠着他的、因为无能为力所产生的郁怒。

强迫自己把这些情绪都按下去,他用平静的、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陛下又是什么关系,但你太小看他,也太不了解他了。陛下的性子,但凡他想要的,就是势在必得、绝不放手。我不会去做忤逆他的蠢事。我劝你也不要。”

时年明白霍去病的意思。他想告诉她,刘彻对她志在必得,不会允许任何人帮她出逃。她在他身边的一切动向他都了如指掌,恐怕就连现在她和霍去病说的每一句话,也会立刻一字不漏传入他耳中。

他让霍去病过来,本就是在之前的事后,侧面让霍去病给他一个态度。

这让时年意识到,霍去病说她不了解刘彻也许是对的。她认识的是十七年前的他。才十九岁的少年皇帝,虽然聪慧果决,但也时常情绪外露,甚至还有脆弱的时候。可再次见面,他已经三十六岁,已经变成了一个心思深沉、任何人都看不穿他想法的帝王。

而且,就连十七年前的他她也不敢说了解。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她不了解、不熟悉、对她来说几乎是深不可测的的古代帝王,正用尽一切手段,想要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

而她孤立无援,这个时空甚至连一个队友都没有。

时年崩溃地抓着头发,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穿越以来最大危机了!

时年白天没有去校场,晚上刘彻回来了,笑着说:“我本来还想着你来了的话,忙完了可以带你在陇西城里逛逛。不过没关系,要是想去,明天再去也是一样。”

时年问:“我没去,陛下生气了吗?”

先让婢女递话,又命霍去病来接,虽然派霍去病是别有目的,但他应该确实也是想她去的吧?

“胡说什么呢,朕怎么会生你的气?”他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朕只是站在校场的时候,忽然想起当年你陪朕去南军军营,那晚比武真是痛快,后来再没有过了。”

他提起当年,换了前几天时年可能又会心软,今天却冷静地在心头告诫自己:感情牌。又来了千万不要上当!

深夜,时年睁开眼睛。

刘彻还在沉睡,今晚睡觉她坚持睡在了外侧,现在得以不惊动他就下了床。因为她不喜欢寝房里有人,所以婢女都被赶了出去,时年轻手轻脚到了屏风后,翻出一个藏青色包袱,里面是她这白天想办法偷来的婢女的衣服。她换好后又溜到窗边,小心打开一条缝。

外面没有人,时年有点惊喜,立刻翻了出去。

头顶上靛蓝的夜空,夏夜的风有点微热,时年一路走一路躲避巡逻的士兵,等终于出了她和刘彻居住的院子后还有些没回过神。

居然这么顺利!

她的想法很简单,刘彻以为没人帮她她就会乖乖就范了吗?做梦!作为7处拿最高基础工资的最佳员工,她是绝不会轻易屈服的,即使只有她自己,也会坚持逃到底!

白天她只要出门就有人跟着,她决定将出逃时间改到晚上,趁刘彻睡着后溜之大吉。都做好第一步就被抓住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跑出来了!

时年一路像踩在云端上,看来是她把那些守卫看得太厉害了,早知道这么轻松还去求什么霍去病啊!

然而高兴不过三秒。

转过一个回廊,就看到走廊前方刘彻身穿素色单衣,臂上搭着件她的外裳,神情自然得仿佛两人只是恰好在这里碰上,“夜里天凉,想出来游园记得加件衣裳,不要冻着了。”

时年:“……”

她摸摸自己额头因为太激动而冒出来的汗,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

冻你个大头鬼啊冻!

初战告败,但时年并不气馁。

次日,刘彻果然带她去游陇西城。

因为他们说了想领略陇西本地风光,所以并没有大肆清道,各种商铺都是开着的,街上甚至还有地摊小贩,只是不知道这些是真的小贩还是本地官府派人去临时cos的。

两人逛了一上午,又在城内一家有二十年历史的老店吃了顿据说是陇西特色的午饭后,时年借口要方便,躲去了后面。

……然后又翻了一次窗户。

这一次她还高悬了一颗心,因为翻窗的地方在二楼!还好古代的房子层高都不算高,但她还是颤巍巍地抓着窗沿一点点往下溜,落地时差点崴了脚。

跳下来看到的就是后院,闲杂人等全都肃清了,她几步跑到围墙边,然后两脚一蹬就开始往上爬!

这食肆不像郡守府一院叠一院,翻出围墙就是外面街道,想到这个,时年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冲鸭!为逃离万恶的封建统治者冲鸭!

好不容易终于翻上墙,但力气也用完了,还没看清楚就朝外跌去,吓得呼吸都停了。

然后就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浑身僵硬,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睁开一只眼睛,果然看到刘彻那张熟悉的、可恶的、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笑脸,“小仙女要是喜欢爬墙,等回了长安可以专门给你修一堵,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时年觉得,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刘彻身上。想在他在的时候逃走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改换策略,当晚刘彻去前院和众位将军议事,她也带着十六个侍卫出门了。

自从刘彻给她拨了这十六个人,时年就几乎没在他们的陪同下出去过,因为觉得太嚣张,走哪儿都像是要去干仗。这晚她也以此为借口,强行要求一半的人留下来,“我就在府里走走,八个人盯我都盯不住吗?再叽叽歪歪,当心我去陛下面前告你们的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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