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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广云亭和瑞和睡一屋,第二天就乔装打扮成樊骏理的助理跟着瑞和去片场,名曰观摩观摩。瑞和见他精气神都不一样,十分欣慰,见他不主动提那件事,自己也就不问。这一探班,广云亭就留了一个星期,等樊骏理说给他接到工作了,他才兴高采烈地和瑞和挥手告别。
在负责广云亭的同时,樊骏理也没忘关注《兄弟姐妹》的播放情况。好在付出是有回报的,《兄弟姐妹》的收视率持续走高,口碑特别好,最多的评价就是“温馨”“有年代感”“感动”。其中,“有年代感”更是被许多观众夸奖,有的观众还代替父辈或者祖辈的长辈在评论区里说:“我爷爷/我爸说,好像看到以前自己生活的样子。”
放牛下地纳鞋底,连那盏煤油灯上斑驳的痕迹,也仿佛记载了那段劳苦的岁月。
这部瑞和带着对上个任务世界的怀念拍的电视剧,爆了。
大结局的时候收视率破2,在网上掀起好几个讨论“大栓抚养弟弟妹妹是对是错”的话题。
有人说:亲兄弟姐妹互相帮扶哪里错了?养父母收养了大栓,他再抚养养父母的亲儿女,不就是结草衔环,有恩报恩吗?
也有人说:可是大栓大半辈子都搭进去了,三十好几才结婚,女儿出生的时候都要四十岁了,送女儿去上幼儿园别人都以为那是他孙女。他太无私了,哪里有这么完美的人。
也有人觉得事情不能拿对或者错来评价:大栓觉得自己过的生活很有意义,他知道自己在做么么,他的弟弟妹妹也知道他做了么么,因此哪怕青春期有人说他不是他们的亲哥哥,是为了他们家的家产,他们也没有和大栓离心,最后他们收获了可贵的亲情,弟弟妹妹长大后也不忘帮扶哥哥,我觉得这就是最值得最有意义的。至于题主问的这个问题,恕我直言,呵呵哒。
也有一种观点:是,我们都知道现在社会上少有这样的大好人,可是怀着敬意和希望不好吗?
也有一个话题叫做“兄弟姐妹之间的帮扶是否能够用金钱来衡量?大栓拒绝了弟弟的房子,拒绝了妹妹的车子是不是傻?”
有脾气暴躁的网友直接骂:我怎么瞅着提出这种问题的题主才是个傻蛋呢?大栓说房子他自己盖了,车子在乡下没地方开,但是他接受了弟弟给他买的牛奶,妹妹给他买的衣服,他并不是傻,而是不贪心,心中有一杆儿秤。如果他拿了,题主是不是又要说他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几十年前多子多女的情况十分常见,现在社会多是独生子女家庭,这部《兄弟姐妹》在展现七八十年代的乡村生活风光的同时,也给现代人带来了一些关于手足之情的思考。樊骏理签的君逸影视公司在营销上别具一格,上头说的几个电视剧的话题就是君逸影视弄出来的,以现代人的价值观来评价七十年代大栓的选择,其实许多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讨厌这个戏的人也骂:这么大公无私的人物,果然只有这种苦情剧才有,看多了真的挺烦的,现实里真的有这么圣母的人吗?我讨厌圣母,看得人憋屈。现在的电视剧总是整这些浑身散发着圣母玛利亚之光的人物做么么?
可不管怎么样,《兄弟姐妹》的热度真的上去了,樊骏理美滋滋地付了尾款,还请负责人吃了一顿酒,在酒桌上负责《兄弟姐妹》宣传项目的负责人酒酣意浓的时候还说起《溯南山》的事情,比了一个巴掌,醉醺醺地说:“这个数!下了死命令要把那个戏捧起来,里头俩主演,也不知道是谁背后有这么大的能量,大手笔啊!”
酒局之后,樊骏理哥哥地喊,热情地将人送回家。第二天带着工作室挑选的粉丝的信件到博通影视城探班,在瑞和闲时说起这件事:“《溯南山》真是我心中的痛,不过听他说投了五千万来做宣传,我就想开了。唉,人家有钱啊,能咋地。”
瑞和一下子就笑了:“樊哥,你可不适合这种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我们眼里也是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呢。”
“我顶多算是小老板,人家才是大老板。五千万啊!五千万都能拍一个电影,要不就拍一部不错的电视剧了。就为了宣发五千万就砸进去,我可不敢与他们相提并论。”
瑞和抿嘴笑,没说话。
“对了,《兄弟姐妹》剧组让你一定要去庆功宴,你想不想去?”这是比较常规的操作了,剧播得好或者电影票房高,片方便组织一次庆功宴,既是真的庆功,也有最后再赶一番热度做宣传的意思,不管是对剧还是对人都是一次不错的曝光机会。
瑞和摇头:“这边走不开,你帮我推了吧。”樊骏理关切地问:“小胡说你这几天还失眠了,压力很大吗?”
“是有一点。”瑞和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剧组里跟我对手戏的演员都特别厉害,我总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
“这是正常的,一溜儿的老戏骨,和朝臣的戏最难吧?”朝臣的年纪设定都比较大。
“嗯,他们的演技真好啊,席老师年纪轻一些,演技也是没得说。”朝臣里,年轻一辈的以席飞羽为首,不过席飞羽饰演的陆臻在剧情里的年纪是十九岁到三十岁,他实际已经三十六岁了,又有视帝在手,演技在年轻演员里面鹤立鸡群,对瑞和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樊骏理笑着说:“我知道其实你最喜欢这种剧组了,可以‘观摩’是不是?”
“还是樊哥了解我,我发现演戏真的是永不止境,之前在拍《莫罗之眼》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进过最好的剧组,可是进了这个组我才发现,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有它特有的魅力,学习这种学问是学也学不完的。”
每次看瑞和这样一板一眼地说着严肃的话题,樊骏理就想笑,此时也不例外,引得瑞和也跟着笑了:“珍姐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我妈和我丈母娘天天守着她,炖汤啊做饭啊一起做小孩子的衣服啊,忙得不得了。对了,工作室收到了不少剧本,老规矩我先给你挑一遍,这次我带了一些过来,你想看就看,觉得影响拍戏的状态就别看,都可以。”
瑞和摇头:“还是先别看了。我挑戏的标准樊哥你也知道,你就帮我做主吧,你的眼光好,挑的我肯定也喜欢。”
“那也好。”
就这样,瑞和几乎是全封闭地拍摄《簪缨》。
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付出自己所有的精力,慢慢地面对席飞羽和林广霖等人时,那种被压制的感觉才减轻很多,甚至在杀青前夕,林广霖感叹地说:“你是我见过的年轻演员中最勤奋的一个,你进步很快,学校教你们的是基础,在一个个片场里打滚之后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形成你自己特色的表演形式。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谢谢。”瑞和轻声说。
这时已经拍到剧本的尾声,国之将破,瑞和饰演的昭旭帝的表情发生更大的变化,如果说之前还是在权臣葛英的压制下仍不减帝王威仪,眉梢之下满是一个初初觉醒的皇帝对想要重掌权柄的勃勃野心的话,此时的他则是面对国破惨祸,深知内忧外患已经无力为天时的悲壮,他的眼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那是深冬西北石堡里深夜燃起的烽火灼热后残余的灰烬,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吹散在风中。
林广霖看着瑞和的眼神有些心惊,忍不住劝:“你酝酿情绪已经好几天,这样长时间地入戏其实对心理健康不太好,你稍微收一收。”
瑞和淡淡地笑,看起来是昭旭帝的笑容。他揉揉脸,动作又将他这个人从帝王拉到凡间:“林老师我明白你的话,可是我没有办法,明天就要拍自尽的戏了,那场戏是重头戏。”
“可是你这样——”
“您放心我有分寸的,我这是笨方法,弊端大,我都知道的,等拍完就好了。”瑞和苦笑,“我找到这个情绪的点花了不少功夫,其实我还不怎么满意,等开拍还要再现场调整调整。”所以是万万不舍得丢开这种情绪的,一旦丢开再要找回来就难了。
林广霖理解地点头,只好嘱咐:“让你的经纪人给你找一个心理疏导师备着,拍完就去聊一聊,效果不错的。”
瑞和笑着应下。
其实樊骏理也过来了。
从武这个戏从去年年底拍到现在五月份,足足快半年过去了。每次他过来都为从武的成长而高兴,可这一次过来他就有些担忧了,心理疏导师是早就请好的,已经安排在酒店里。
在和从武聊过之后,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他能做的只有支持,并且做好后勤工作。
为了不打扰他酝酿情绪,这一次他过来本想说的高兴事也不说了。广云亭得到一个不错的电视剧男二号,再过两天就要正式进组了。几个月过去,广云亭已经从那起诽谤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那几个女生开始死撑着不改指控,后来法院如期开庭审理由嘉骏工作室提起的诉讼,带来了诽谤罪成立的好消息。
之后工作室将判决书发在官博上,终于洗清广云亭身上的污名。嘉骏工作室第一时间还开了记者会,沉寂许久的广云亭才开始公开露面,记者会上通过几乎完美的公关演讲,为广云亭得来了不少路人同情和支持,以前因为失望而离开的粉丝也涌到官博下道歉。与此同时,嘉骏工作室也正式宣布签广云亭为旗下艺人,将会为广云亭制定全新的职业规划等等,很是赚了一波流量。
不过那个时候,广云亭还是接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多的是循声而来想要挖掘被诽谤陷害、跳槽等内幕的娱乐商家,给的剧本也不好,只是看广云亭这波反转热度不错,想要最后蹭一下。这种情况下送来的工作,樊骏理不可能接受。后来还是托蔡秾得了一个小配角的客串机会,之后几个月都在沉淀自身,甚至还返回百花戏剧学院学习,做助教,直到前几天才试镜得到一次不错的机会,这会子正在小溱湖里埋头研读剧本呢。
“赶紧拍完吧。”樊骏理搓搓手,看着沙发上坐得笔直的,嘴里念念有词反复读台词的自家艺人,悄悄地叹口气。
第二天就是昭旭帝自杀的戏。
*
高台之上,昭旭帝静静地看着远方。半个月前的祭祀,他看到了台下稀稀疏疏窃窃私语的人们,看到分崩离析的人心,看到了众人惶恐的面容。此时
他像那时一般遥望远处,也如那时一般听到了铁骑踏山河、万兵赴京来的声音。
宫女们失去了往日的颜色,仓皇地到处奔逃。她们想逃出宫去,也许能再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是皇帝,他能逃到哪里去?昭旭帝轻轻地勾起嘴角,眼中像点了两簇火,那火烈烈燃起,映衬得他也如风中残烛,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燃烧殆尽。
国都要破了,他这个皇帝还活着做么么?成为俘虏被绑着示众,成为新帝立威施恩的物件儿吗?那他还有么么脸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他的爹爹。
昭旭帝的眼睛蒙上水雾,他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病重的父皇握着他的手,那手掌干瘪,骨头烙得他的手腕疼,他的父皇强撑着病体叮嘱他:“好好长大,做个好皇帝。”
思及此,昭旭帝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眼角湿润。他重新坐回龙椅上,慢慢地抚摸着龙椅上的纹路雕花。他第一次坐上这把椅子时才六岁,那时候他很好奇,他想摸一摸这把椅子,这是他爹爹坐过的椅子呢。可是葛丞相在台下轻轻地咳嗽一声,他赶紧坐稳坐直。
他是皇帝呢,要有体统,要体面,要有龙威。
所以他连这张坐了二十年的龙椅都没有摸过。
他缓慢地,如同鉴赏一般地摸过龙椅的扶手,还孩子气地转身去摸椅背,最后满足地叹气,缓缓地靠坐上去。
冰凉的。坚硬的。
摸起来不舒服,靠上去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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