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菩提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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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塔。</p>

李独活正坐在台阶上拆扫帚时, 一片暗黄衣角步入古朴塔门。</p>

李独活愤恼地折断一支扫帚枝，切齿道：“不要给我送饭了，整日关在这, 老子哪有心情吃饭。”</p>

脚步声未歇, 李独活不耐烦, 转身吼道：“滚滚滚，听不见我说……父皇, 父皇你怎么来了。”</p>

两鬓斑白的皇帝，负手而立, 瞧着眼前披头散发不成体统的太子，长吁一声：“瞧你可有中宫的样子, 活像街头乞丐。”</p>

李独活抬袖子狠揉眼，终于揉出几滴泪，哭爹喊娘道：“父皇你可要给儿臣做主啊，史上有哪个东宫太子被个国师欺负成这样。廖深行他恃宠而骄霸道不讲理，污蔑儿臣, 囚儿臣至荒塔，他还抢儿臣的心上人。”</p>

李信皇帝, 恨不得一脚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踹开, “混账东西，别以为朕真不知你在宿新郡都干些什么, 扫塔不诚，耽于木雕便算了，你还跑去青楼找姑娘。”</p>

李独活扑通跪下，拽着皇帝老爹的袖子，“父皇明鉴，儿臣何曾对姑娘动过心, 儿臣先前只对木雕姑娘动心呀。儿臣这次真遇到了心上人，廖深行他偏跟儿臣过不去，他抢谁的女人不好，他敢抢太子的女人，父皇你说他存得什么心。他故意告黑状，派个半妖长风严防死守，将我囚禁在此处，就是为了强占无双姑娘。父皇你得给儿臣做主，我堂堂一国太子，不能这般被国师骑在头上欺辱啊，廖深行欺负我惯了，日后儿臣登基如何降得住他。他在朝中势利极大，他若想当皇帝，只要轻轻一拉，儿臣就热乎乎的从龙椅上滚下去了。”</p>

“你个没出息的孽障，你还有脸说。”老皇帝扯回袖子，恨铁不成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好，偏喜欢青楼女子；你跟谁抢女人不好，偏偏跟国师对着干。他自虞太~祖之始，便任国师一职，护佑承虞国五百余年，威信之重，功劳之高，无人匹敌。你不拉拢讨好，整日同他作对，若非朕唯有你一个儿子，早便废了你。”</p>

李独活一向死皮赖脸，继续抱皇爹大腿，“儿臣心里也苦啊，若父皇多生几个皇子，我也不至于到这般囧地，您可寻个出息儿子继承大统，我亦只想当个逍遥王爷做我的雕工艺术，我做梦都想父皇再诞个皇子啊。”</p>

老皇帝越听越心堵，颤着指头道：“你个孽障给朕起来。”</p>

李独活边起身，边抹眼泪，抽噎问：“父皇，你怎会来此。是亲自来解救儿臣的么。”</p>

“玉岚郡主殁了，太后心痛难当，朕特来宿新郡瞧瞧是怎么一回事。”</p>

李独活猛地抬首，“什么，玉岚姑姑死了。”</p>

卫大将军自暗影里走出，拱手道：“玉岚郡主死得蹊跷，臣下特陪陛下来此暗访。”</p>

—</p>

玉岚郡主身份尊贵，又是太后最爱的女儿，因死因尚不明确，皇家未下达丧葬事宜，尸首口中被放了不腐珠，暂置于水晶棺椁中。</p>

玉岚郡主死得诡异，同先前的郡守夫人，柳媒婆，甚至郡主近旁伺候的唐心，死类相通，皆是毫无预兆中邪而亡。</p>

云汲特意找上廖深行。</p>

国师已孤自呆在书房许久，负手望向窗外蔷薇。</p>

云汲见对方眉宇间虽沉重，但却不见得是为亡妻而痛，那水晶棺椁横放灵柩堂，身为丈夫的他竟无一次祭拜。</p>

云汲开门见山道：“上吊，剖心，剪舌，猝魇。宿新郡一连几位受害人之间，可有关联。”</p>

廖深行缄默不语，甚至身影未动。</p>

云汲蹙眉，“此次入宿新郡多日，未能擒得元凶，我等惭愧。然，事出必有因，城中邪祟并未扰无辜民众，而是有选择性地害人性命。被害之人，定有某种关联。玉岚郡主乃国师夫人，枕边之人已惨遭杀害，难道国师还欲隐瞒什么。”</p>

云汲继续道：“我见国师自始至终波澜不惊颇为淡定，是否早便察觉怀疑到什么，只是不说。”</p>

廖深行侧首，望向云汲，“仙长不一样怀疑到什么，仙长百忙之中抽了时间，去水榭阁楼与木七下棋，不正是欲打探什么。”</p>

“没错，我们皆怀疑木七，但毫无证据。况且他被囚禁于水阁，整座寒湖亦被施了禁制结界，他根本未曾迈出阁楼一步。若受害之人皆命丧他手，他究竟是如何在我等眼皮底下，不动声色杀人。”</p>

廖深行：“我亦不知。”</p>

云汲靠近一步，“国师与木七乃是旧识，可否告之，你们缘何相识。”</p>

廖深行眸底一深，“他曾骚扰吾妻。”</p>

“什么，木七曾骚扰玉岚郡主？”云汲颇惊异，木七虽有些神秘，然，清雅端方，不像猥琐之人。</p>

“并非玉岚郡主，我心中妻子唯有一人，乃梁氏彩枝。”廖深行沉声道。</p>

此时，门扉被扣响。</p>

温禾草二竹已浅雪和念奴，站在门外，身后随着个菩提叶幻化的半透明小人。</p>

温禾指指探头探脑的小绿人，“大师兄，国师，木七差来这位小绿人，请二位去一趟水阁。”</p>

云汲同廖深行对视一眼，双双迈出门槛之际，小绿人躬身对温禾道：“主子邀姑娘同去。”</p>

言罢化成一片绿叶消失。</p>

温禾怔楞间，草二暗中拽了下对方袖子，“我也想去，这国师府不安全，郡主说死就死，我觉得我离大师兄近点才有安全感。”</p>

温禾甚觉有理。且不说国师府连遭邪祟，凶险难测，此处还有个巨大隐患，正是赫连断。</p>

大魔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干什么去了，又不知何时来府内转一圈。</p>

若看谁不顺眼，杀堆人，勾勾手指的事。</p>

众师兄弟的安全毫无保障，随在大师兄同国师身边，至少安全上多一重保证，温禾小声对草二道：“小绿人没说不许你们去，你们便跟着，木七还能赶你们走不成。”</p>

草二觑竹已浅雪一眼，浅雪自从上次在春止院外，差点被赫连断打伤后，性子倏变沉闷，整日望着腕间一款烟灰玉镯发怔，不知在想什么，甚至都不同她吵架了，怪不习惯的。</p>

霖泠被大师兄派往少室山，给长老送凝香珠，现下留在国师府的几人，反倒不安全。</p>

竹已对草二的话，表示赞同，小声叨叨：“万一，木七不准我们跟着呢。”</p>

温禾双指交握，卷成喇叭状，“那你们顶多被轰出来呗。”</p>

几人的小动静，被前头的云汲与国师看去，国师未发言，云汲亦默认。</p>

几人便向水榭阁楼行去。</p>

途经春止院，依稀瞧见月亮门内，蔷薇花架下，无双姑娘正幽然喝茶。</p>

一身素衣与满院的胭脂色，倒极相衬。</p>

温禾不动声色靠近云汲，低语道：“大师兄，我在魔阴王朝时，见过赫连断亲笔画了个姑娘出来，跟无双长得一模一样。”</p>

云汲微怔，电光石火间想到什么，复又转眸望向身侧的廖深行，“敢问国师，你口中的梁彩枝是否与无双姑娘面貌相似。”</p>

廖深行倒不遮掩，“是一模一样。”</p>

言罢，继续向前。</p>

云汲敛目沉思间，一行人已至水阁。</p>

入门前，温禾倏地发现个疑点，不禁问出来，“赫连断前几日潜伏到国师府，你们不怀疑玉岚郡主有可能是他杀的么。”</p>

国师摇摇头，云汲叹息一声：“他若想杀郡主，不必这般费事。”</p>

温禾想想，也对。</p>

搞悬念，玩死亡猜猜猜，并非魔头的风格。</p>

他若想杀人，直接了当，咔嚓拧下人脑袋。若不解恨，再一手捻成灰灰。</p>

温禾如释重负，出口长气。</p>

玉岚郡主并非赫连断所害，那么先前的几宗命案，同理，与赫连断应该无关。</p>

—</p>

木七端坐案前，身前置着一款袖珍香鼎，修长白净的手正燃着香篆，待古鼎内飘出缕缕香氛，这才起身，不疾不徐道：“劳烦诸位走一趟。”</p>

廖深行面色不善，“废话勿多说，缘何唤我等来此。”</p>

木七讥讽一笑，负手绕过香案，靠近诸位，“国师的性子还是这般急，你若当初多点耐心，多点宽容，多点良知，不这般心急，或许梁彩枝也不会死。”</p>

廖深行眸底幽深，袖下拳头蜷起。</p>

一向温雅的木七，此刻却咄咄逼人，继续道：“毕竟女儿家芳心难得，如国师这般傲娇矜贵，被众多贵女视为梦中情郎之人，自是不能体会。”</p>

廖深行再忍不住，抬袖间，一道杀气击在木七心口。</p>

木七踉跄后退两步，勉力稳步，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轻揩唇角溢出的血迹，然眼底蕴着张狂笑意，“怎么，国师怒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敢面对彩枝的死。”</p>

廖深行眸底泛红，低吼道：“你究竟想说什么。”</p>

“国师的回影之术，举世无双。”木七手指微扫，案上的香鼎，浮至掌心三寸，“回影术加聚灵鼎，可还原当年这宅府发生的真相，国师敢不敢同我一道看个究竟。”</p>

廖深行长睫微动，良久道一句，“也好。”</p>

木七掀开宝鼎，缕缕香氛中透出无数佛经咒文，四散而去，顷刻间，四面窗扇间飞来无数荧光。</p>

温禾抬手，荧光自指缝掠过，最终汇聚香鼎。</p>

云汲眉目一动，“聚灵鼎，佛家唤灵术。”</p>

草二一脸懵懂：“什么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