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 1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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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庆跟着罗成往行宫外的方向走。</p>

他看着跟前罗成的背影直犯懵。</p>

这个时候,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罗成能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p>

罗成跟在张公瑾身边往前走，脸色并不好看，只听着耳边张公瑾低声道：“殿下放心, 进来的时候咱们都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p>

罗成只很轻地“嗯”了一声：“我爹那边知道了？”</p>

“还没。”张公瑾接着道, “王爷只知晓了陛下出行宫之事, 还不知道单姑娘进了凤鸣城。”</p>

“好。”罗成点头，“不必告诉他了。”</p>

“属下知道。”张公瑾应下，举手往前一指, “殿下，人就在前头。”</p>

罗成顺着张公瑾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远就见到宫墙的角落底下站着白显道几个。</p>

细看之下, 几人背后还有一道纤细的身影。</p>

他自觉今日自己想出的这个法子实在是个阴招, 可是事到如今, 阴招不阴招的已经顾不上了。</p>

“过去吧。”罗成眉眼沉冷, 脚下步伐加快。</p>

白显道等人已经奉命在此处等候多时, 见原处罗成身影出现, 忙上前拱手抱拳道：“殿下。”</p>

罗成点了一下头, 没说话, 目光却落在白显道等人的背后披着黑斗篷的一道身影。</p>

“你不是说你有法子么？你的法子呢？”裴元庆实在不明白罗成这唱得是一处什么大戏, 他只觉得心急如焚, 再这么耗下去, 阿嫣就完了。</p>

罗成没应声，只挥开裴元庆的手。</p>

他越过白显道等人, 站在那披着黑斗篷的身影跟前。</p>

“这就是我的办法。”罗成冷声回话，一手将那人头上的帷帽取下。</p>

在那帷帽揭下来的一刹那，裴元庆面孔上原本的恼怒变成错愕。</p>

他盯着那帷帽下的面孔, 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罗成：“你、你这是何意？”</p>

帷帽下的面孔着实叫人意外。</p>

是个女人。</p>

且这女人的面孔，裴元庆有印象。</p>

少年时随父兄北上拜访北平王府一家之时，裴元庆曾经常见一个女孩儿与北平世子走得很相近。</p>

久远记忆当中的面孔与目下女人的面容渐渐重合在一起，裴元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罗成道：“我听说安国公武亮一家叛逃突厥，成哥儿这个人不就是安国公的……”</p>

“裴公子，请慎言。”一旁的白显道立即出声。</p>

裴元庆闭上了嘴，看着罗成的眼神却越发奇怪。</p>

罗成没工夫理会他眼中的诸多不理解，只道：“你跟前的这个人是谁，拿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无论如何也是有人要去陛下身边的。元庆，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就待在这儿，一切我来办好。”</p>

“裴公子，既然您也是有心救人，这个时候就听我们殿下的吧。”张公瑾拽了一把裴元庆的衣袖。</p>

裴元庆抬眸再看了一眼罗成，最终还是往后退了一步。</p>

这个时候，罗成方才转头吩咐张公瑾：“有几句话我要跟她单独交代，你们先下去等我。”</p>

“是，殿下。”张公瑾等人齐声回应，便带着一脸震惊的裴元庆走开，将罗成并那带来的人独自留在原地。</p>

等到耳边的脚步声渐渐飘远，罗成才收敛目光转头回来，看着立在跟前的女人。</p>

原处，行宫的夜晚灯火通明。</p>

光影朦胧之下，却足以看清站在自己跟前之人的容颜。</p>

罗成看着那身披黑斗篷的女人，对面人的眼睛也静静凝视着她。</p>

这个人便是那时候他带着单嫣并秦母等人返回北平之时，在长辛店遇到的突厥俘虏。</p>

自称萧玉奴，却生得一张与武姝毫无差别的面孔。</p>

其实从再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无论这个人自称萧玉奴还是武姝，对于罗成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p>

而现在就更是。</p>

罗成收敛起脑海当中思绪，他将目光放回到跟前的萧玉奴，抑或是武姝身上。</p>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吗？”罗成看着萧玉奴淡淡问道。</p>

萧玉奴只垂着眼帘摇了摇头：“不知。”</p>

罗成乌沉的眼珠静静盯着她，过了一阵，他兀地冷笑一声：“武姝，还要装着不认识我么？”</p>

对面的女人睁着眼望着他：“您在说什么？”</p>

罗成静静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意味奚落：“若你非得这样装模作样与我说话，那也随你的便。知道我今日特地费这一番功夫把你叫来是为什么吗？”</p>

对面的“萧玉奴”并未吭声，只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p>

罗成看了她一阵，然后接着道：“不管你是武姝还是萧玉奴，我父王都不会容下你。安国公武亮叛逃突厥，武家全家都是死罪。今日我找你来，也是给你一条出路。”</p>

萧玉奴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亦没吭声。</p>

“今日陛下就在这行宫当中。”罗成默了一下。</p>

却不想萧玉奴忽然之间抬头，像是意识了罗成即将要说的话，她瞪着他，声音忽的有些颤抖起来：“你要做什么？”</p>

罗成垂眸，面容沉静：“你说呢？”</p>

“为什么？”萧玉奴声音沙哑。</p>

罗成眉梢微微一动：“不装了？萧姑娘？还是说，武姝，武小姐？”</p>

萧玉奴，或者说，武姝慢慢抬起了头，她看着罗成，眼睛里渐渐蓄起泪：“殿下是想现在就把我送到陛下身边？殿下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不放我一条生路？”</p>

“我为何要放你生路？”罗成双手环胸，心平气和问道，“武亮叛逃乃是死罪，而你被俘后在我爹与我跟前又装疯卖傻、隐姓埋名，我怎知道你入我北平有何目的？”他话锋一顿，忽而上前一步。</p>

武姝一惊，不由得往后退。</p>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念旧情的人？”罗成俯下身，眼神森冷地盯着她。</p>

武姝自小与罗成相处，也知道他素来就不是在关键时刻会心慈手软之辈，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犯怵。</p>

可许是心中还抓着那与罗成从小相识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还是不死心，忽的仰头，咬牙哽咽道：“罗成，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上前一步抓着罗成的衣袖，咬牙含着泪，“罗成，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是这样的人。”</p>

罗成低头，朝着武姝抓着他衣袖的手淡淡瞥了一眼，而后又再轻描淡写地看了武姝一眼。</p>

触及罗成的眼神，武姝还是有些犯怵，抓着他袖口的手微微了一些，却还是没有放手。</p>

她到底还是有些惧怕罗成的。</p>

“松手。”罗成瞥了武姝一眼。</p>

武姝悻悻松开手，却还望着罗成，模样可怜巴巴的：“殿下，你不会这么狠心的，算是我求求你，你看在咱们当初……”</p>

“武姝，若是心中不想装出这副模样摇尾祈怜，就赶紧把你这副可怜相收起来。趁着我还有耐心与你说话的时候，你给我听清了。”罗成已经没有耐心再和她纠扯下去，手肘往上一扬就挥开了武姝的双手。</p>

他退后一步，看着武姝一个字一个字道：“在突厥的日子恐怕不好受。”</p>

这句话说出来，武姝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许多。</p>

罗成垂眸扫了她一眼：“武家在突厥受排挤，可如今大隋朝的疆土也跨不进来，被我父王的手下将领当做俘虏擒获，还编了个萧玉奴的名字来诓我，想想也知道过得不好。”</p>

武姝脸色扭曲，罗成的话轻描淡写，可一句句都是实话，一句句都像锥子一样扎在她心口上，扎得她血流如注。</p>

武姝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她慢慢抬起脸来，终于收敛起她面孔上原有的虚伪哀求可怜样，露出一张凶狠狰狞的神情，咬着牙颤声道：“够了，你别说了。”</p>

“我早说了，你那一套伪善我从前便受过，如今再摆在我跟前，不好使。”罗成眉梢一动。</p>

“你到底想怎么样，罗成？”武姝盯着罗成，惨白的脸上眼眶通红，眼睛里全然是恨意，“你罗家害得我武家满门凄凉，你还嫌不够！？你还要如何！”</p>

“我为了寻了条生路。”罗成神情漠然，“我父王忌讳你的身份，在他的鼻息下，你活不了多久。若是你想活着，就只有一个选择——今夜，求陛下开恩带你离开北平。所有的路我都替你铺好了，走不走，随你的心意。”</p>

武姝一双眼盯着罗成，而后阴冷笑了一声：“罗成，你会这么好心？”</p>

罗成泰然自若：“我为何不能好心？”</p>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武姝嗤笑，眉梢一动，而后慢慢得意地笑起来，“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今夜就算出此下策也要将我送到陛下的跟前了。”</p>

“你知道什么？”罗成平静反问。</p>

武姝别过头，倏然娇笑一声，再侧首过来看着罗成时，眼里带着他不熟悉的媚态：“你急着送我过去，必然是有你看重的人被陛下瞧了去。若我没猜错，能劳您罗殿下这般费心的，恐怕也只有当初那位假郡主了吧？”</p>

罗成不动声色，眉头一挑：“何以见得？”</p>

武姝忽然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p>

罗成面孔沉冷，就站在她跟前，静静看着她像疯子一样狂笑。</p>

武姝渐渐收拢了笑声，而后抬眸凝视着罗成：“好，我去。”</p>

罗成眉梢一动：“你肯？”</p>

“为什么不肯？”武姝的神色忽而变得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p>

这张笑脸看上去格外诡谲。</p>

“殿下不是都已经把厉害给我分析得很明白了么？留在北平活不了多久，想要活，就得攀附一棵更大的树。”武姝微微笑着，那张漂亮的脸上染着媚态，“是，我武姝如今飘若浮萍，无依无靠，可这只是暂时。我会去见陛下的，我如今唯一的筹码便是我自己，我当然不会轻易放弃。”</p>

武姝往前走了一步，立在罗成肩膀边。</p>

倏而，罗成便听见她用着很轻的声音慢慢温柔说道：“我们武家已经完了，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女子苟延残喘。不过现在，我会牢牢抓住你给我的机会，我回静待时机。来日等我有了反扑的机会，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我也一定要一口、一口地把你撕碎。”</p>

罗成静静听着她说的话，笑了一声：“若你有这个本事的话。”</p>

武姝却只笑着，什么也不说。</p>

罗成与武姝擦肩而过。</p>

却就在他转身过去，张公瑾等人也准备上前来带着武姝前往行宫深处的时候，武姝忽而转头喊了一声罗成的名字。</p>

声音不大，却足以叫人听清。</p>

张公瑾等人都停下了步伐，罗成也驻足回了头。</p>

他看着她，面容神色坦荡。</p>

她却看着他，忽然眼眶通红。</p>

罗成以为她要哭出来，却没想到她最后含着眼泪无所谓地笑了一声。</p>

“罗成，你这样的出身，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所在的处境。”</p>

罗成站在原地回头看她，正想接口她的话，却又听得她忽而嗤笑一声。</p>

“也罢。”武姝抬手，动作优雅轻缓地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p>

即使如今身穿粗布囚衣，举手投足间却依旧如同从前养尊处优之时。</p>

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的，眼底只剩下平静。</p>

看着他，她最后说了一句话。</p>

“你别后悔。”</p>

罗成终是没回应她，转头离开，唯有张公瑾等人上前来将她带走。</p>

*</p>

单嫣离开罗成等人后便随着行宫宫女一同前往了一座不大的偏殿。</p>

进去之后关紧了门，为首的那个宫女便屏退了旁人，只招呼她安心坐下，旁的不用害怕。</p>

单嫣心中也没有底，并不知罗成究竟能用什么法子将自己从这行宫当中、杨广的眼皮子底下捞出来。</p>

能做的，便只有暂且等待。</p>

约莫等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有人替她捧了一套宫女的衣裳进来，交代她换好之后，便领着她从殿中往外走。</p>

想来是罗成早已经暗中先替她打点过，这一行宫女将毕恭毕敬将她送到一个偏僻的宫门前，单嫣便见到不远处有北平王府相熟的人在那儿等候。</p>

宫女送了单嫣至宫门便折身匆匆原路返回，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当中。</p>

单嫣披上临行前宫女交到自己手中的黑色斗篷，冲着罗成等人的方向跑过去。</p>

罗成只带着张公瑾白显道两个在那儿等候，一见单嫣过来，便连忙上前。</p>

“单嫣。”罗成立马迎上去，顺势抓住单嫣的手。</p>

单嫣还算镇静，摇摇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p>

罗成点头：“那就好。”</p>

“外头车马都已经预备好了，今夜姑娘还是通着我们一处先歇息吧。”张公瑾道。</p>

单嫣点点头，又想起来没见小小跟裴元庆：“裴公子呢？”</p>

“裴公子带着那孩子在行宫门外等候了。”白显道接话。</p>

“放心，那孩子不会有事的，你先跟着我们一同出去再说。”罗成拽了她一把。</p>

单嫣点点头，跟着罗成折身往出宫门的方向前去。</p>

“宫门前的人我已经都打点好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跟紧点。”罗成一面走一面回头低声告诉单嫣。</p>

“我知道了。”单嫣伸手将斗篷戴好，却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今夜皇帝那儿你怎么交代呢？”</p>

“这些你不用管。”罗成只道，“跟着我出去就好。”</p>

既然他不肯说，单嫣也不会再多问，只低下头跟在罗成的背后走。</p>

事先已经打点妥当，出宫门没费什么功夫。</p>

双脚踏出行宫的一刹那，单嫣才松了口气。</p>

可是出宫门的时候，却并未曾见到裴元庆等众人。</p>

这与计划之中的不一样。</p>

单嫣同着罗成等人在离行宫不远的约定地点等候了一阵，却还是未曾看到人影。</p>

罗成蹙眉，再又稍等了一会儿，还是转头吩咐道：“算了，咱们先不等，今夜瞒住我父王，在城门处营中替她们找一处落脚的地方。”</p>

单嫣有些担忧：“那该去何处找？孩子还在裴元庆那儿。”</p>

“姑娘放心。”白显道安慰道，，“除了裴公子，咱们的好几个兄弟也都在那儿，这偌大一个凤鸣城，除了宇文成都，想来还没人可以耐他们的何。”</p>

单嫣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白显道说的话确实在理。就凭裴元庆的无意，小小在他身边自然会没事。</p>

“那好，那我听你们的。”单嫣道。</p>

“你放心。一会儿我这边就派人过去找，你先安心跟着我。”一面往前走，罗成便一面转过头来告诉她。</p>

此时这凤鸣城当中四面紧闭，就是插翅也难飞，单嫣也只能寄托罗成帮忙寻找。</p>

罗成这么说，她便收了声，安心跟着他走。</p>

可还没往前走两步，忽然见前方街角后传来一阵明亮的火光。</p>

单嫣一怔，脚下步子不由得停住。</p>

罗成眉头蹙紧。</p>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一瞬将刹住步子，抓着单嫣手腕的手一用力，咬牙低声道：“往回走，快。”</p>

众人一时莫名其妙，还未解罗成这话中是何意味，就听见街角后一声男人沉沉的嗓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