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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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刚拿好抽血针，抬头去看，第一眼居然也愣住了。</p>

“这是什么？”</p>

只见那男生的手臂上，遍布了深深浅浅地几片血瘀，看得人惊心触目。</p>

“住手！”</p>

几人茫然抬头，却见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不知何时进入了医院，正齐齐戒备地盯着副院长的动作。</p>

“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涉嫌长期逼迫未成年人抽血，”为首那名警察道，“请你们配合我们的调查。”</p>

副院长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不可能！”</p>

几个警察都没说话，扫了一眼他手里正拿着的抽血针。</p>

那针又长又粗，针尖还泛着冷光，格外显眼。</p>

“不……这不是！”副院长忙把针头放下，说，“我们这只是在正常的抽血化验！”</p>

终于有个警察忍不住开口：“化验的血需要用血袋来装？”</p>

“这位小兄弟说得就不对了啊，用血袋装怎么啦？”</p>

副院长渐渐稳住了心神，说话也越来越咄咄逼人起来。</p>

“我们这是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用足量的血来测出准确的结果，这怎么了，有错吗？”</p>

那警察还想说话，被为首的警察拦下了。</p>

副院长见状，愈发有了底气。</p>

“抓犯人是你们警察的事，看病人是我们医生的事，本职工作不能乱，是吧，换你们警察来看病人，你们看得了吗？”</p>

他们这边正对峙着，不远处又传来了动静。</p>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p>

是正带着人在楼上参观的院长他们，听见声响，一同走了下来。</p>

看见警察，院长他们也愣了一下。</p>

副院长忙道：“他们说医院涉嫌逼未成年人献血，这不是没有的事吗！”</p>

院长拧了拧眉，上下打量了那几个警察一眼，道。</p>

“警察同志，你们接到的这是真实信息吗，不会是没确认就过来了吧？”</p>

“你看看，我们这儿还接待着客人呢，你们这么闯进来，对我们的名誉得造成多大的伤害啊！”</p>

院长说着，又笑着朝时美公司的负责人表示，绝对没有这些事。</p>

他对着不同人变脸变得极快，心里却也窝火。</p>

这小地方的警察就是不上道！</p>

开业前他们早就去上面各方打点过了，这群人倒好，有事都不知道提前给医院通个气，还敢直接闯进来。</p>

不过院长气归气，面色还是笑呵呵的。</p>

“我们德鑫呢，那可是全国连锁的知名医院，总部就在首都燕城，十几家分院，哪个医院不是当地的纳税大户？你们这些警察同志，可不要乱来啊。”</p>

他这话说着时带笑，内里的警告意味却格外浓重。</p>

就这些人，也敢落了德鑫的面子？</p>

那些警察对视一眼，果然没有继续接话。</p>

副院长见状，气性也上来了。</p>

“这就是假举报嘛，有人故意想栽赃我们，你们呢，又不查实，就害得我们受了损失！”</p>

副院长拿起刚开好的抽血凭条，甩了甩，厚制的纸张在空气中发出响亮的声音。</p>

“我们每次抽血都要开单子的，这些单子就是证据，上面有我们德鑫专用的防伪暗纹，想造假都不可能造得出来。”</p>

他点着纸张上的暗纹花样，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个沉默站着的男生。</p>

“说我们抽未成年人的血，抽血单子拿得出来吗？有吗？没有嘛，对吧……”</p>

副院长正底气十足，忽然听见了一个低冽的声线。</p>

“有。”</p>

男生声音并不高，却是一个字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p>

只见他从衣兜中拿出一沓纸质凭条，纸张发出轻响。</p>

正是和副院长刚刚甩纸时一样的动静。</p>

纸条被放在桌上，男生又随手拿过一个小巧的验钞灯笔，打开了开关。</p>

众目睽睽之下，紫光灯投射出了纸条上的花纹。</p>

正和副院长炫耀过的专用暗纹一模一样。</p>

房间整个静了一瞬。</p>

众人看向副院长和院长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古怪。</p>

副院长却已经根本顾不上那些看傻子一样的视线，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男生，指着对方道。</p>

“不可能！这是你伪造的！”</p>

他气急就要去抢手中的凭条，却是直接被警察拦下了。</p>

“伪造什么？你刚说了不可能伪造！”</p>

警察呵斥着，为首的队长已经接过凭条开始查看。</p>

有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护住男生，防止他被别人伤害，男生的袖口重新卷起，一名女警直接惊呼出声。</p>

“天……”</p>

男生的手臂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猩红的淤血异常显眼。</p>

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那淤血还不止一片。</p>

所有人都不禁为之惊愕。</p>

“这……这怎么这么严重？”</p>

“因为这是间隔连一个月都没到的连续大量抽血！”</p>

看完凭条的队长铁青着脸。</p>

他厉声道。</p>

“正规抽血的间隔时间都要三个月以上，你们对着未成年人三个月连抽了四次，竟然也狠心下得去手！”</p>

“三个月四次？！”</p>

人群一片哗然，原本要谈合作的时美公司来访者都面露惊色。</p>

院长努力劝解着，还想稳住时美的人。</p>

他却没有想到，队伍中一个面有隐色的摄影师犹豫了片刻，忽然开了口。</p>

“警察同志，我这里还有段录音。”</p>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摄影师将手中录像机的屏幕转向了大家。</p>

“这是刚刚参观拍摄的时候，我去了趟厕所，就把机器放在了一间办公室里，结果无意间……拍到了一段对话。”</p>

屏幕中的录像并不全，视角都是斜的，只露出了被拍者胸口以上的部分。</p>

而那个被拍到的人，正是副院长。</p>

“不，今天换个大的，直接上血袋吧。”</p>

摄影机中清晰传出了他刚刚在办公室内说过的话。</p>

“多抽点，别抠抠搜搜的，不够就直接上300cc，又死不了人。”</p>

副院长的脸色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p>

“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p>

他还努力想辩解，却已经根本没人信他。</p>

队长直接一挥手。</p>

“非法血液采集，现场抓获，把人带走，再叫局里加人来调查。”</p>

“不！真的不是我！！”</p>

副院长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肥硕的躯体却怎么也挣不脱警察的桎梏。</p>

他无意间瞥到了一旁站着的男生，挣扎的动作忽然一顿。</p>

恐怖的绝望瞬间从心底升起。副院长这时才惊觉，那个男生冰冷的、只看人一眼就挪开的视线，根本不是害怕。</p>

而是冷漠到极致的蔑视。</p>

那男生看起来不过才十五六岁，身体单薄瘦削至极，直到现在还被两名警察护在一旁，像极了一个孱弱的受害者。</p>

只有副院长的无意一瞥，看清了那男生的漠然。</p>

那种掌控了全局的无情俯视。</p>

*</p>

德鑫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现场被带走调查，原本作为受害者的柏夜息也要被带去做笔录。</p>

但柏夜息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堪忧，因此，在简单询问过几句之后，警察便将人送了出来，准备让他先去公立医院做个身体检查。</p>

走出德鑫医院没多久，就有人在等着柏夜息，还不止一个。</p>

一同离开德鑫的也不止柏夜息，时美公司队伍的大多数人也出来了。</p>

刚刚放录像的那位摄影师最为兴奋。</p>

“孙哥，真的太爽了！你都不知道拿出录像的时候，那个院长和副院长的脸色有多好看！哈哈哈哈哈！”</p>

年轻人格外兴奋，他以前干的都是体力活，哪演过这么刺激的？</p>

幸好自己在部队里参与过几回现场录像，会拍摄，才被派过来现场参与了这一出好戏。</p>

“真的，他们脸都绿了！”</p>

年轻人正兴奋着，就被孙明在后背上拍了一巴掌。</p>

“小声点，”孙明提醒他，“小少爷正紧张着呢。”</p>

一旁的时清柠刚拉住柏夜息的袖口，闻声，他抬起头来，朝着年轻人露出了一个苍白的浅浅笑容。</p>

“谢谢，刚才辛苦了。”</p>

“没事没事，不辛苦。”</p>

年轻人哪被雇主这么谢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古铜色的脸都有些涨红。</p>

跟着出来的时美负责人也感叹道。</p>

“二少，幸好您提前发现了德鑫这些幺蛾子，不然如果真的有了合作，后续的麻烦可就多了去了。”</p>

时清柠又笑了笑，说：“是麻烦你们了。”</p>

负责人原本还想在问，小少爷整日在家，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p>

但他看出小少爷的心思已经不在他们身上，那位男生受的伤害也的确有些骇人。</p>

负责人便道：“车来了，二少先和这位去医院吧，后续我们来处理。”</p>

那边的摄像师还在和孙明感叹。</p>

“没想到他们这么胆大包天，凭证早就开出来了，他们还敢污蔑说是伪造的，真是睁着眼说瞎话……”</p>

聊天的声音虽然压低过，却也清晰传到了柏夜息耳中。</p>

他听完，神色却毫无波动，只垂眸看着眼前紧紧攥着自己袖口、却又不敢动作，生怕弄疼自己的少年。</p>

“走吧。”</p>

柏夜息轻轻动了动衣袖，将人领好。</p>

“去医院。”</p>

在黑西装的护送下，时清柠和柏夜息一同去了海城最出名的市立医院。</p>

这里也正是时清柠做根治手术的地方。</p>

原本时清柠昨天就想让柏夜息来做检查，但当时时间已晚，医院已经下班，因此才推到了现在。</p>

一番全套检查结束，付过加急费用的检查结果提前出来，时清柠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p>

“轻微贫血，注意保证休息，多吃些补血的食物就好。”医生道，“没有你们说的神经损害，不用担心。”</p>

时清柠紧绷的心情这时才放松了一些。</p>

送走医生后，时清柠从护士小姐姐那里借来了绷带，小心翼翼地为柏夜息包缠了起来。</p>

刚才做全套检查时，柏夜息又被抽了些血。</p>

原本这些检查用的血样并不需要很多，从指尖之类的地方扎个小口取一点就可以。</p>

但柏夜息因为连续被抽血，体内的血红蛋白急剧降低，指尖已经根本挤不出血来，只能橡皮管勒住上臂，好不容易才抽出了够用的血样。</p>

时清柠没法形容自己目睹柏夜息抽血时的心情。</p>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勒住，针尖扎进心尖，从那里抽空了满管的血液出去。</p>

时清柠低着头，小心地帮柏夜息把那个新的针孔包好。</p>

在此之前，他已经帮人用棉棒按了十几分钟。</p>

直到医生都路过两次，说可以不用按了之后，时清柠才松了手。</p>

好好按压过的针眼果然没有继续流血，只是稍微有些红肿。</p>

但时清柠并没有被宽慰太多。</p>

他和柏夜息聊过，试图让对方把长袖卷上去，让自己看一眼手臂上完整的伤淤。时清柠听了那个假装摄影师的年轻人说，柏夜息在三个月内被抽了四次血。</p>

可是柏夜息只同意卷到小臂，并没有把完整的所有针孔露给他看。</p>

“过几天就消了。”</p>

柏夜息只这样说。</p>

时清柠垂着眼睛，把小臂上的几个针眼全都小心翼翼地包好了。</p>

这次德鑫医院被查，应该可以牵扯出安家的消息。等掌握了消息，情况应该比现在主动许多。</p>

时清柠想着，又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提前没有发现。</p>

安家会那么心安理得地让柏夜息落下神经性伤害，又怎么会有多好心？</p>

甚至连他们收养柏夜息，都有可能是一开始就特意在寻找稀有血型的储备……</p>

时清柠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了新的血红色。</p>

他微微一怔，就见那血滴慢慢沁开，在他的手背上绽开如艳丽的花朵。</p>

紧接着是两滴、三滴……</p>

“二少！”</p>

耳边传来孙明惊疑的声音。</p>

“你流鼻血了？！”</p>

时清柠想说自己没事，又在想幸好没有滴到绷带上，浪费刚刚的成果。</p>

他想着想着，意识已然滑向了一片黑甜。</p>

“二少！！”</p>

时清柠突然昏迷，突发的意外让几个黑西装都是心神巨震，霎时间几乎乱了手脚，孙明本能地伸手去接，生怕小少爷有什么闪失。</p>

但是在他之前，距离更近的那个人已经伸过手去。</p>

稳稳地接住了昏过去的少年。</p>

“你……”</p>

孙明愕然看着抱着人的柏夜息。</p>

他的手……不是刚刚才被缠好吗？</p>

几个黑西装匆忙要去叫医生，但眼前的男生已经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p>

“二少鼻血不止，失血昏迷，我们现在在二楼，五分钟后到。嗯。”</p>

柏夜息的动作极为迅速，让人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p>

通话挂断后，他就直接微一弯腰，竟是要打横把时清柠抱起来。</p>

“我来！”</p>

孙明这时候不可能任他动作了。</p>

他才刚被抽过那么多次血啊！怎么可能还抱得住人？！</p>

“我来带小少爷，医院人多，当心被挤。”</p>

孙明说着，却不知为什么还是下意识多解释了几句。</p>

柏夜息停住动作，看了孙明一眼，终于没有再坚持。</p>

“抱稳。”他说。</p>

这种照顾好时清柠的话，原本不该柏夜息来对时清柠的保镖说。但现在的情况如此，孙明也没时间和人多聊，只问。</p>

“几楼？”</p>

“十三楼。”</p>

柏夜息跟着孙明，在几个黑西装小心开道下，小心向电梯走去。</p>

好在此刻电梯内人并不多，孙明得以安稳地护着小少爷上楼。</p>

沉寂的电梯里，只有电梯运行的机械声。</p>

孙明小心地抱好小少爷，终于还是忍不住，看向了那个垂眸紧盯着时清柠面容的男生。</p>

他未免也有些太过……熟练和冷静了。</p>

柏夜息并未抬头，却像是察觉到了孙明的目光，言简意赅地开口。</p>

“刚才是昨天那位赵医生的电话。”</p>

他解释得很清楚，却还是没能抹去孙明心头的那抹异样。</p>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十三层，孙明不及多想，抱着人朝外快步走去。</p>

那边，几名医生早已备好，推床也已就位，医生迅速对时清柠做了简要检查，随即对视一眼，点头道。</p>

“准备手术。”</p>

瞥见几个跟来的人瞬间苍白的脸色，医生还抽空安慰了一句。</p>

“没事，就是例行手术，没有危险，顺便通知一下时夫人他们。”</p>

随即，他们便不再和人多言。</p>

“通知血库，调专用储备！开大灯！准备手术！”</p>

几个黑西装都有些手忙脚乱，连孙明都低喘着，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去拿手机给时夫人打电话。</p>

只有柏夜息自己。</p>

他平静地坐在距手术室门口最近的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p>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p>

柏夜息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臂。</p>

刚刚动作太乱，柏夜息的衣袖被拉扯，露出了内里的绷带。</p>

他轻轻握了握拳，盯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血管。</p>

那里面有充足的血液，汩汩地流淌着，现在就可以扯开手臂，抽取出更多。</p>

柏夜息垂眼，医院的冷光灯落在他的脸上，将那高挺的眉骨打出深深的阴影。</p>

可是那些绷带是时清柠绑的。</p>

他又舍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