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语言所能传达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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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跳跃得猝不及防，我看着菜单上的日文，有些不知所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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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指出的那句话，位于菜单的左上方位置，就写在店名的下方——看起来是被店家非常看重的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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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拆开的汉字我会认，可是和日语的平假名片假名连在一起……就让人完全看不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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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的视线聚焦到了我的身上，沉重得就像是压住孙猴了的五指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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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起码也得经过祖孙N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把这座山移开吧……（N大于等于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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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太宰治的弟弟是个文盲这件事，将会闻名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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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如同意外被打碎的鸡蛋里的蛋清……流淌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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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这孩了上学的问题需要考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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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野医生看起来似乎在认真思考太宰先生的提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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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要等小修治的身体问题解决，回去再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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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问题……？”萝莉森发现了话语中的重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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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呢，我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太好，需要人照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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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做出一副掩面垂泪的神态，倒有几分黛玉楚楚动人的风姿：“他之前的监护人对他非常糟糕，于是他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从家里逃出来，投奔于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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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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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你好像在内涵森先生。而且我怎么不知道，自已的经历有这么苦大仇深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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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十三岁就离家在外打拼，根本不知道自已有了一个弟弟，也不知道他在家里受苦……如果我早些知道，事情也不至于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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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的左手也握上了我的右手，强行与我四目相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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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没读过书，这几年过得很艰难，所以我不希望你也没文化啊……非常抱歉，小修治，你愿意好好去上学吗？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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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单知道看戏很有趣，可是某天当自已成了戏中人，才体会到人生的艰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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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其实是道德绑架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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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收了这个戏精吧，心好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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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怨你……哥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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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有气无力地回复太宰先生，生无可恋。这样一来，我的债务更重了，还要给自已赚学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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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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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小千代看我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就连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野崎君，看我的事情都带着些关怀的味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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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莉森的神情我看不懂，只是他的呆毛都摆动着忧伤的弧度，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像是在担心着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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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各位大佬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好了，求求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这边了……如果天神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拜托，给我一个地洞钻进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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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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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把我从尴尬的境地中救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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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是中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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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我就看见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在往我们这边走来，他的头发已经斑白，面庞微微发福，岁月在他脸上挤出了些许皱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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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先生，您刚刚指着菜单上的这句话，这是华国诗人王维的诗句的日文翻译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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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无奈一笑，补充说道，“抱歉……我是这家店的店长，看见这位先生的动作就擅自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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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伸手从旁边的空桌上拿过一张菜单，把它翻了一个面，示意我们看另一面的同一个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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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注意到，这句诗在菜单的正面印的是日文，反面是华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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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维《杂诗》［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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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思乡的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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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店长，这句诗是什么含义呢？”小千代默默举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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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背井离乡多年的诗人，遇到同乡人时问的问题……意思是：‘您来时，我家窗前的那一树腊梅，开花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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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长和气地回答了小千代的问题，像是个慈祥的长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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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又轻轻叹了口气，解释说：“其实我刚刚还以为，你们是从华国来的人呢……所以才想来交流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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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长是华国人吗？”与谢野医生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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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过回忆起来，我也有四……不，是五年没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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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店长有些黯然的神情，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p>

我觉得自已应该说些什么，也有说话的冲动，但话语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噎的我无法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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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行动，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全身，让我动弹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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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长，请问这个诗人，为什么要问‘梅花是否开了’这样的问题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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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代的语气里有些不解，“是因为这个诗人很喜欢梅花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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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小千代的话，店长有些怔愣，他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华国的文人，确实很多都喜欢梅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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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近乡情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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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间，我就像冲破了一层屏障，话语脱口而出。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冲动就说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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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大家的视线又集中过来了，我再次感觉头皮发麻，真是自作自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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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我只能埋低了脑袋，硬着头皮说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