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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思对着碗口吹了吹热气,勾唇笑道:“同子珩一般,私事,路过。”
两人互相笑了笑,一个温和,一个和善,远远望过来丝毫看不出剑拔弩张的感觉,只有身在中心才明白这其中的暗潮汹涌。
就在这时店主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紧张的氛围,“来了来了,两位大人慢慢吃,不够老汉我再煮。”
“多谢。”祁然接过后道了谢。
“谢谢老伯。”同他相比,季思则显得热情许多。
馄饨摊老板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那么多规矩,被他俩左一句谢谢右一句谢谢弄的涨红了脸,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还是他媳妇提着个竹篮走了过来,在身后用手肘怼了怼自家男人,老板这才接过竹篮又走了回来。
他笑了笑,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说:“祁大人,上次多亏了你,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们自家养的母鸡下的蛋,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祁然连忙放下勺子,起身推辞,“不打紧不打紧,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替百姓排忧解难乃是为官本分,又不是为了图个赞赏,张伯你快把东西收回去。”
“若没大人替我儿寻了大夫,怕是今日他以无药可救了,祁大人对我们一家有着莫大的恩情啊,今生做牛做马都偿还不清。”
“大人快快收下吧。”那妇人也着急道。
“这……”祁然皱着眉有些为难。
季思坐在一旁嘴里嚼着东西,伸长了脑袋直愣愣的望着,他极少见到祁然这副为难的神情,顿时觉得颇有意思,不由多看了看。
这位置不错,待戏看的差不多,嘴里的馄饨也咽了下去,他才挥了挥手出声:“祁大人你就收下吧,怎么说也是这位老伯一
番心意,莫要辜负了,总归你不是嫌这东西拿不出手吧。”
话说完,不知为何,他觉得祁然瞪了他几眼,吓得立马缩回脖子噤声,生怕这人同以前一般,冲过来就是一脚,那就真真丢脸丢大了。
季不言这番话倒真让这对夫妻觉得自己礼物寒碜,半点拿不出手,祁大人何等人物,会缺这么点鸡蛋,顿时有些尴尬,送也不是,收也不是。
无法,祁然只能叹了口气,从男子手中接过竹篮放在桌上,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既如此便谢过了。”
“祁大人快别这么说,是我们应该谢谢您,此份恩情今生定当不忘,”馄饨摊老板笑了笑,“馄饨还得趁热吃,就不打扰二位大人了。”
说完老板娘端上一碗卤的油亮油亮的牛肉,冲季思笑了笑,后者有些慌张,也急忙回了个笑容。
“这是自家卤来下酒的,二位大人若不嫌弃不如尝尝。”
两人再次道了谢,季思用筷子加了一块薄薄的牛肉塞在嘴里咀嚼,八角茴香特有的味道混合着肉香立马在口腔中扩散开来,他冲祁然挑了挑眉,“子珩果真是个深得百姓爱戴的好官,今日借了祁大人的光,我也跟着有了口福。”
祁然低着头喝汤,食不言寝不语是他从小就学会得规矩,季思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自然清楚,也不着急慢慢喝着茶,等到这人吃完再聊也不迟,小一会儿,他将碗筷放置在一旁后,才缓缓开口:“季大人可知这馄饨摊是一对老夫妻开的。”
后者耸了耸肩,一副我又没瞎当然看得出来的样子。
他也不生气,继续道:“前年北燕召集周边十八部落,大举进攻我便西北边境洪门关,郭敬义领旨受封为平北大将军,率十万将士驻守洪门关,这两年中大大小小战役数不胜数,北燕不退我军未进,便如此僵持了一年,直到去年北燕幼主暴毙,原摄政王安德努继位,需要扫清朝中异己,这才退兵。”
季思没出声,他不知道祁然说这话的意义何在,但依旧愿意听着,能够更好的清楚各国目前形式,不用费尽心机去打听。
祁然停了停接着说:“这两年来,有的将士牺
牲尸骨甚至无法运回来,只能客死他乡,有的较为幸运回是回来了,却落得个终生残疾,这对老夫妻有一儿子年纪比我还小上一些,十八的时候从了军,十九就折了双手回来,皇上本有下旨,让户部特批给从前线退回来的将士补贴俸银,可他们为何只能喝米糠,食野菜,以至于旧伤复发都无法得到救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
听到这儿,季思突然明白祁然这番话是何含义,紧抿嘴唇,脸上的血色去了几分。
“季大人,”祁然沉声道:“下官见过不少从前线退下来的将士,他们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旧伤复发死在自家草屋里,直至尸体发臭才被人发现,像这种将士没有几千也有百八十个,他们为了大晋奉献出了全部,乃至生命,可大晋却未给他们一砖一瓦,一粟一栗,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许不了他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有的苦楚只能自己强撑着,敢问季大人,户部下发的那三十万两银子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季思回答不了,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一点也不知道,也许被原本那个季大人拿去享乐了,也许他屋里那块春日群宴的屏风就是这般来的,也许买了田地置了房契,也许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也许……
无论是哪个,总归没有一个也许是送到了那帮将士的手上,他一直明白原本那个季大人是个作恶多端的奸臣,却没如现在这般清楚直白的明白,他一向最不屑于这类奸人,可当这个奸臣变成了自己,那又该如何。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抱歉,是下官逾越了,还望大人莫要同我计较,”祁然笑道,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衬着昏暗的烛光,整个人显得有些冷酷,“季大人政务繁忙,颇得圣宠,又怎会关心这等小事,许是户部发了,那些将士自个儿没收到罢了。”
季思依旧垂着头未说话。
祁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收回视线看向一旁收拾东西准备打烊的夫妻俩,轻声而言:“我不知季大人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才一改常态欲同我相交,可是早些年就
已知,你我并非同类人,注定只能陌路,难以成友,还望季大人以后莫要在虚情假意的好,徒增没有必要的麻烦。”
“若……”季思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嗓子待舒服了些又重新说:“若我说,以前种种并非我所愿,我想做个好官呢。”
闻言,祁然先是一愣,随后轻笑出声:“我少年时有人同我说过一句话,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开太平,斗胆问一句,季大人所为与好一字有关吗?”
话音一落,他未等季思张口说话,随机起身摸了几个铜板轻放在桌上,语气淡淡的说:“时候不早了,丞相府与季府不在同一条道上,季大人同我自然也不顺路,如此下官先行一步了。”
说完直直转身走去。
季思看着桌上的几个铜板,心中对祁然的这番话颇有感触,思考片刻一口将碗中凉掉的粗茶饮尽,从兜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顺手牵羊的把铜板捏在手中,追着祁然跑去。
后者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自己的声音,侧头一看,发现又是季思,不由得皱了皱眉,冷声道:“季大人,侍郎府在那边。”
他指了指同自己这里相反的方向。
季思摆了摆手,笑道:“我知,这不是吃的太撑,消消食吗。”
祁然看这些人笑脸,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他觉着季思这户部侍郎许是靠厚颜无耻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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