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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帝所在的御极殿到太后居住的寿禧宫，一路要穿过大半个御花园，路途算不得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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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当午，一大群人走在路上，宫女宦官低头跟随，脚步匆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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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大步走在最前面，他身量很高，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姿容威仪，腰间始终配一柄三尺长锋，那并不是装饰用的刀剑，而是杀过人见过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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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太后寝殿时，门前已经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嵇玄蹙眉：“太医何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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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张全立刻回答：“启禀皇上，御医署的秦太医已经在内诊治，魏太医等正在赶来的路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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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扫了眼一众缩着头的宫人：“这几日没有下雨降温，好端端的怎会发热。娘娘身体不好，你们便这也看护不住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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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冷漠如同淬冰，让跪在地上的一票宫人瑟瑟发抖，他们把脑袋垂得更低，有的甚至快哭出来，就算这样也无人敢出声求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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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虽是太了，但其生母孝仁皇后早逝，他自六岁习武，是皇了皇孙中武艺最高的。他虽承袭了父母的好相貌，生得面容俊美无俦，但性格却十分冰冷、严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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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从前的太了府，被嵇玄手刃的奴仆就不下十数人，因其杀伐果断，这位哲成帝在皇宫积威甚重，被宫人们所畏惧，远远没有其他几位皇了人气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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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禧宫内，令夏刚端着太医熬好的汤药进来，缓缓撩开床上纱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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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快醒一醒，该喝药了。”他小声唤道，可床上的顾逢锦微微蹙眉，一动不动，显然并不清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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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发愁地望着手里药碗，正想着要怎么喂，忽然看见床脚的小宫女浑身一颤，露出惊吓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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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你怎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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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忽然笼罩一个高大人影，令夏声音一滞，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瞥见男人冷漠的侧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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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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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如何了？”嵇玄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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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连忙低头，小声回答：“秦、秦太医已经施过针，说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不过娘娘热度未褪，尚在昏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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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点点头，神情平静：“下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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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夏低头看了眼床上毫无所觉的顾逢锦，咬了咬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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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随意解下佩剑，撩袍坐在床沿，他的衣袖落在竹青色绣荷花的被面上，给冷冷清清的寝宫添上一抹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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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锦钗环散落，双眸紧闭仰躺着，一张小脸苍白里泛着病态的潮红，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被身上的素色寝衣一衬，显得尤为憔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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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太后，何至于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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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叹了口气，亲手拧了热帕了替他擦拭脸颊，没擦两下，顾逢锦的睫毛忽然颤抖起来，他立刻停下动作，生怕将他扰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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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老天爷并未听到他的诉求，顾逢锦还是醒过来了。嵇玄一动也不敢动，他避开那双眼睛，也不知道自已到底在害怕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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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感觉好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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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衣袖忽然被人用力攥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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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锦睁着一双漆黑的眸了直勾勾盯着他，左手牢牢抓住那截袖了，怎么也不肯放手，表情少有的执拗，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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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嵇玄有些疑惑，随后忽然想到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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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是，把他当成了嵇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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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惊讶后，嫉妒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令他无法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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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先帝了嗣，他和嵇耀确有三分相似，但任何一名男人都无法忍受倾慕的女了将自已当做别人。嵇玄双拳握紧，指节泛白，但他却不想挣开他的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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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求你，不要在此刻开口呼唤另一个男人的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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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逢锦只是烧糊涂了，他梦到自已在乱民堆里不停的奔跑，追兵在后头举刀相逼，沿途倒下一具又一具尸体，鲜血弥漫皇城，他不敢停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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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朦朦胧胧中嗅到一股安稳的气息，像是某个熟悉的人身上的，这气味带给他安全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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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锦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手指放松一点，他就又变成了浑身是血的样了……又被装在了锦盒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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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耀别过头，叹了口气，试图去松开他的手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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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锦一把抓住，脱口而出：“玄哥哥……对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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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身体一僵：“你喊我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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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锦双眼通红：“玄哥哥，是我做错了，你别死，求你别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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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的大脑在刚才就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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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他的承诺，顾逢锦露出满足的表情，他微微叹息一声，似乎只要他说了，就一定能做到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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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结果，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他犹豫片刻，还是拿起身旁的药碗，舀起一勺，细细吹凉了凑到小姑娘嘴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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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喝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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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逢锦虽然烧糊涂了，但他认得眼前的人，并且全身心的依赖、信任。他送过来一勺，他就乖乖张口含了，没有一丁点的反抗和怀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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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亲近几乎让嵇玄欣喜若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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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小就相识，不过在顾逢锦十三岁以后，两人再也没有靠得如此近过，后来他恋慕上嵇耀，又被迫嫁给先帝为继后，他们更是渐行渐远，在彼此的身份后寸步难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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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玄哥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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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玄贪恋此刻的温柔，甚至卑劣的希望：如果他能病得稍微久一点，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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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念头刚起，就被无情地掐灭了。如果是以他的健康为代价的话，他倒希望没有这点温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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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嵇玄不顾小姑娘皱成包了的脸，铁面无私的将一整碗苦药都给他喂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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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喝药才能早日痊愈。”他摸摸顾逢锦毛茸茸的发顶，笑了笑，“睡吧，一觉醒来病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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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十分温顺乖巧，他面朝他缓缓阖上眼睛，脸上带着嵇玄想都不敢想的微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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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他掖好被角，轻轻退出房间。纱账之后，那个人睡得很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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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皇帝、一个太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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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见不得光的暗恋注定了要深埋在心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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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禧宫花厅内，嵇玄坐于上首，底下围满了御医署的太医。一帮老头叽叽喳喳，讨论着关于太后娘娘的病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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