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绝世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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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奉雪犯了两条。</p>

一是救了该成为疫鬼的沈顾容；</p>

二是将京世录交给非天道选定之人。</p>

先生温柔地笑了，抬手摸了摸沈顾容的脸，低声道：“你能替我守好京世录吗？”</p>

沈顾容茫然道：“先生呢？”</p>

先生不说话。</p>

沈顾容突然有些慌了：“我、我并非天选之人，无法……无法帮您守这什么神器……先生自己来吧。”</p>

天边的雷落下的更厉害了，且听着仿佛很快就将那法阵的结界劈碎。</p>

先生将手背朝下，温柔地朝着沈顾容抬起手：“来。”</p>

沈顾容还是很害怕，但此时他除了先生已无人依靠，只好将手递过去。</p>

先生握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p>

他将竹篪塞到了沈顾容的手中，而沈顾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拼命挣扎了起来。</p>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沈顾容想要推开先生去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被轻轻松松制住了所有挣扎，只能徒劳无功地撑着先生的胸口想要往后撤。</p>

先生淡淡地道：“我中了疫毒。”</p>

沈顾容愣了一下。</p>

疫毒……</p>

就是夕雾中的那个疫毒？</p>

沈顾容浑身都在发抖，他拼命摇头：“不、不是，你只是沾了疫鬼的血，那……那不是疫毒。”</p>

先生笑了：“我活了太久，生死对我而言，已不算什么。”</p>

沈顾容嘴唇颤抖，被按着后脑抵在先生的肩膀上，眼泪再次往下落。</p>

他想说，生死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我呢？</p>

一夜之间，满城之人皆被屠戮，只剩我一人。</p>

我呢？</p>

我算什么？</p>

先生抬起手，仿佛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沈顾容只感觉先生的身体猛地一颤，唇缝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喘息。</p>

沈顾容剧烈挣扎：“先生？先生！”</p>

“求求你，不要！”</p>

先生的唇角缓缓流出一丝血痕，他必须要在变成疫鬼之前死在这里，否则疫毒蔓延全身，以他的修为化为疫鬼，定会将沈顾容连皮带骨地吞噬掉。</p>

先生一只手死死制住他怀中的沈顾容，另外一只手颤抖着抬起，缓缓地捂住沈顾容的双眼。</p>

沈顾容顿时陷入一阵可怖的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耳畔传来先生压抑的喘息声。</p>

一声又一声。</p>

一声比一声弱。</p>

沈顾容的眼泪缓缓滑下，似乎是料到了什么，眼泪浸湿了先生的指痕。</p>

他呜咽了一声，彻底绝望之际竟然什么都说不出了。</p>

先生低喃道：“顾容，命数已至，不必自责。”</p>

沈顾容好不容易连起的最后一丝蛛丝般纤弱的希望转瞬断裂，他浑身发软，难受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p>

“你带我一起走吧。”沈顾容口中全是浓烈的血腥气，他讷讷道，“你给不了我希望，就带我一起走。”</p>

先生却笑了，淡淡道：“万物生而有灵，皮囊只是寄托。”</p>

沈顾容不懂，他抬手捂住先生放在他双眼上的手，呢喃着说：“我不懂，先生教我。”</p>

先生凑到他耳畔，微微喘息着低语：“你方才不是说，若你自戕于此，京世录便是错的吗？”</p>

沈顾容沉默。</p>

先生道：“今日天道要我死在此，你会以鬼修的灵体飞升成圣。”</p>

沈顾容一愣。</p>

“我突然想通了。”先生道，“天道说的，那便是对的吗？”</p>

先生的喘息都带着血腥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顾容，我活了成百上千年，顺从地替天道守护京世录，见过无数被京世录操控着命轮的凡人、修士，世间万物皆为刍狗，可没了我们这些刍狗，天道又如何高高在上，藐视众生呢？”</p>

沈顾容的手缓缓滑落了下来。</p>

“不是天道操纵我们，而是我们成就了天道。”</p>

沈顾容不懂。</p>

他还太小，昨日还是个想着如何逃避先生罚抄五遍学记和弟子规的孩子，只是一夜之间突逢大变，先生说的话他根本不懂，但隐约知道先生之所以和他说这么多，是在教他要如何活下去。</p>

沈顾容茫然道：“可是我一个人……要如何活？”</p>

先生道：“回溏城外的天地，无穷无尽啊顾容。”</p>

他说着，便微微垂下了头，只有微弱的呼吸响彻沈顾容的耳畔。</p>

天空中天雷依然在一道一道地劈下。</p>

沈顾容身处在一片黑暗中，浑身都在微弱地发抖。</p>

他不知想通了什么，讷讷道：“先生，人真的会有转世吗？”</p>

先生道：“我方才说了，万物皆有灵，就连京世录也是有灵的。”</p>

沈顾容茫然道：“那您会转世吗？”</p>

先生又温柔地笑了起来：“会。”</p>

“我名唤牧奉雪，我因京世录而生，本该因它而死。”</p>

“但我违背天道，京世录却依旧为我显露天机。天道震怒，我死后，‘京世录之灵’也会随我一起堕入轮回。”</p>

“竹篪保存在你手中，虽不可用，但却能护你一世周全。”</p>

先生低声说，“我叛逆天道，会被罚百年才可再入轮回。”</p>

“百年后，我和‘京世录之灵’轮回降世，竹篪便会解封，‘我’将同它一起去寻京世录本体。”</p>

去寻你。</p>

转世那人，依然是天道选择之人。</p>

是我，却已不是我。</p>

但这是牧奉雪留给沈顾容的最后一丝希望。</p>

沈顾容仿佛再次抓紧了救命稻草，哽咽着点头：“好，我会去寻你的。”</p>

先生笑了：“好，我等你。”</p>

鼻息间全是血腥气，沈顾容悄无声息地落着泪，湿热的水珠浸湿了先生的指缝。</p>

他被困在先生怀里，感受着他越来越虚弱的呼吸，越来越冰冷的身体，但却因为自己方才的承诺不敢太过崩溃，只能小声抽着气。</p>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忍住害怕，喃喃道：“先生，你还在吗？”</p>

先生温柔地说：“我还在。”</p>

又过了片刻，沈顾容抖着声音道：“先生，你还在吗？”</p>

这一次，先生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但语气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p>

“还在。”</p>

沈顾容止不住的流泪：“你还在吗？”</p>

“在。”</p>

沈顾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问上一句，他从未觉得等一个回答能让他这般肝肠寸断过，而很快，先生的回应间隔越来越长，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细若微闻。</p>

“先生，你还在吗？”</p>

“……”</p>

无人回答，无人回应，就连耳畔那微弱的呼吸也已经听不见。</p>

与此同时，天边最后一道天雷轰然劈下，直直将整个回溏城的「养疫鬼」法阵劈个粉碎。</p>

在外等候多时的人见状飞快冲进了回溏城，所见却是一地的焦黑和满城的尸体。</p>

离南殃悲悯地闭上眼睛。</p>

少年奚孤行执着短景剑在回溏城跑了一圈，最后在一座桥洞下发现了已经崩溃的沈顾容。</p>

奚孤行扬眉：“师尊，这里有活人！”</p>

离南殃知晓「养疫鬼」的阵法必定会有一人存活，而那人定是已经得道的疫鬼。</p>

他脸色一沉，快步上前将奚孤行拉到身后，冷冷道：“别靠近，他已经是疫鬼……”</p>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缩在一个血衣男人怀里的少年。</p>

少年浑身污血，身上却没有一丝疫鬼的气息。</p>

他，是个凡人。</p>

离南殃一愣。</p>

他尝试着走过去，刚靠近，沈顾容猛地抓住他的手。</p>

离南殃从未被人这般冒犯过，险些一巴掌把他甩出去，但还是顾念着他是个凡人，堪堪忍住了。</p>

沈顾容眼神虚无，眸子涣散，死死抓着离南殃的袖子，嘴唇发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p>

奚孤行偷偷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顾容张大眼睛，没有任何反应。</p>

奚孤行小声嘀咕：“怎么是个瞎子？他怎么活下来的？”</p>

离南殃蹙眉道：“闭嘴。”</p>

奚孤行只好不说话了。</p>

沈顾容挣扎了许久，才像是孩子牙牙学语那般，艰难地吐出一句话。</p>

“救……救他。”</p>

“先生……方才还、应了、我……”</p>

“他还、活着。”</p>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