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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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州城北, 温流冰和虞星河飞快搜寻最后一处屋舍，终于在一处山丘之巅寻到了一身红衣的封筠。</p>

封筠那火红的衣袍仿佛嫁衣，她仿佛早就料到有人回来, 微微偏头, 嫣然一笑。</p>

“哟，这不是神器器灵吗？”她笑着道, “你竟然也来了，看来天道也在相助我。”</p>

虞星河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见三水师兄不说话，只好充当门面，努力保持镇定, 道：“封城主, 您不该和魔修同流合污, 此时回头，还来得及。”</p>

封筠听到这种天真至极的话, 笑的更欢了，她轻启红唇，慢慢道：“你还真是……”</p>

她话还没说完，温流冰就手握兰亭剑, 一言不发地刺了过来。</p>

温流冰和敌人交手从来不会多说半句废话，往往能打就从不动口，此时听到封筠说了两句话已经彻底不耐烦了, 完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直接一剑戳去。</p>

封筠似乎早就料到他的性子, 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双刀，反手格挡住温流冰的兰亭剑。</p>

她姣好的脸上缓缓爬出一道魔纹, 连瞳仁都开始发红。</p>

温流冰懒得废话，死死一用力，锵锵两声将她手中的长刀挑去一把，刀刃在空中转了许多圈，直直插在虞星河面前的地面上。</p>

虞星河：“……”</p>

虞星河转身就跑，按照他大师兄那强悍的打法，指不定连他都顾不得顺手一刀给劈了。</p>

溜了。</p>

虞星河只是跑了几步，找了个遮掩身体的地方，一扭头，他大师兄已经三下五除二结束了战斗，兰亭剑架在封筠的脖子上，因为挨得太近，将白皙如雪的脖颈压出一道血痕。</p>

虞星河：“……”</p>

虞星河觉得自己好怂哦。</p>

温流冰冷漠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来帮我的？”</p>

虞星河差点哭了，抽噎着跑过来：“对不起师兄，我错了。”</p>

温流冰满眼写着“小废物”。</p>

虞星河的确胆小，又惜命，怕疼怕得不行，他怯怯地抱着手臂，小声请示师兄：“星河……星河该怎么做？”</p>

温流冰看了看他，平静地将视线移开，漠然道：“别说话就好了。”</p>

当个吉祥物吧。</p>

虞星河立刻闭紧嘴，表示我要开始修闭口禅了。</p>

温流冰转向被困住的封筠，冷冷道：“咸州城的阵法是你布下的？那到底是什么？说。”</p>

封筠哪怕被剑架在脖子上，脸上的神色依然淡淡的，仿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她慢条斯理道：“慌什么，等阵法发动了，你不就知道……”</p>

她又没说完，温流冰就一剑刺进了她的身体，直接带出了一道血痕。</p>

封筠美眸猛地张大，踉跄着倒了下去。</p>

温流冰并没有一击致命，拿捏着不让她死的分寸，沉声道：“不要多说废话，我问什么答什么。”</p>

温流冰眸子一动，见她真的不打算说，便抬起剑打算直接把她了结了。</p>

虞星河在一旁都呆住了，虽然早就知道他大师兄杀伐果决毫不犹豫，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p>

眼看着封筠就要轻易死在他剑下，虞星河终于回过神来，忙冲上前，拼命摆手，示意师兄手下留情！</p>

温流冰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说。”</p>

虞星河这才解了“闭口禅”，忙说：“师尊让我们查出阵法，师兄杀了她，那阵法怎么办？”</p>

温流冰道：“师尊只是说不让阵法催动，我杀了她，阵法不就动不了了吗？”</p>

虞星河：“……”</p>

虞星河目瞪口呆，仔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p>

封筠却笑了，她脸颊上全是血痕，仿佛盛开的一簇花：“你们原来是来寻阵法的？”</p>

她抬起手轻轻指了指山丘下的咸州，笑着说：“可是，那阵法早已催动了啊。”</p>

温流冰瞳孔一缩，立刻挥剑斩下，直接摧毁了封筠的丹田。</p>

封筠眸子一颤，瞳孔缓缓涣散。</p>

虞星河被他的心狠手辣吓住了，呆了半天都未回过神。</p>

温流冰眼睛眨都不眨地将剑□□，冷冷看向虞星河，道：“看什么？”</p>

虞星河愣了一下，连忙摇头。</p>

温流冰眸中全是烦躁，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将师尊交代的事情完成。</p>

他收剑入鞘，转身就走：“走，去寻师尊。”</p>

回去请罪，希望师尊不要罚他抄书。</p>

虞星河忙跟了上去：“是！”</p>

虞星河走了几步，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一眼。</p>

封筠还未完全断气，她涣散的瞳孔无神地盯着天空中飞翔的鸟，不知为什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p>

虞星河脚步一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正要细看，温流冰道：“虞星河？”</p>

虞星河蹙眉，小声道：“师兄，我怎么觉得……”</p>

温流冰回头。</p>

虞星河抬起手指着血泊中的封筠，试探着说完最后半句话：“她好像还没死。”</p>

温流冰眉头紧皱。</p>

封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大概撑不了几息，温流冰真切地能感知到她体内的经脉在一点点枯涸。</p>

温流冰蹙眉，他等着要去找师尊复命，但他又不是那种会留敌人活口的性子，只好忍耐着再次走回去，正要拿兰亭剑再补一剑。</p>

但当他拔出剑，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封筠却仿佛得到了什么机缘似的，已经碎裂的元丹被一股血液包围，一点点地复原。</p>

温流冰眼睛猛地张大。</p>

只是瞬间，封筠身上流失的生机如枯木逢春般再次出现。</p>

温流冰怔然看着，虞星河本来也只是顺应着本能说出那句话，但眼睁睁看着一个本来该死去的人直接复活，也是被吓了一跳。</p>

温流冰眼睛猛地一狠：“鲛人。”</p>

封筠缓缓从地上起身，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满脸泪痕，被她漫不经心地抹去。</p>

“诛邪统领，就这点本事吗？”封筠缓缓落泪，却笑靥如花。</p>

鲛人只要心头血不失去，很难被轻易杀死。</p>

温流冰眸子冷漠：“你认识桑罗敷？”</p>

封筠慢条斯理道：“嗯，她是我最后一个同族。”</p>

桑罗敷是死在林束和和沈顾容手中的。</p>

她轻轻抬手，掌心浮现一滴珠子似的血，只一点，沈顾容的虚幻身形出现在面前。</p>

他正拎着剑缓慢朝着离更阑走去。</p>

温流冰瞳孔一缩。</p>

“我和罗敷是三界最后两只鲛人，以防对方发生意外，彼此交换了心头血。”封筠淡淡道，“而现在，她的最后一滴心头血，在沈奉雪体内。”</p>

她一直用着桑罗敷另外一滴心头血，窥探着沈顾容的一举一动。</p>

这也是离更阑他们一直都能准确知晓沈顾容下落和打算的原因。</p>

温流冰死死握剑，一言不发直接握着剑冲了上去。</p>

但他刚动，封筠就笑了一声，抬手打入那滴心头血一道灵力，只见原本还慢条斯理走着的沈顾容突然身形一晃，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p>

沈顾容一把捂住了胸口，脸上的神情又错愕又茫然，还带着点压制不住的痛苦。</p>

温流冰勃然变色，脚步却僵在原地。</p>

“你！”</p>

封筠笑着看着满脸痛楚的沈顾容：“将不可一世的沈圣君掌控在手中的感觉，真是美妙，我竟然有点舍不得让他死了。”</p>

温流冰狠狠瞪着她。</p>

“你来杀我。”封筠笑着道，“这次不要毁元丹，直接毁了我的心头血。黄泉路上，有沈圣君陪我，倒也不错。”</p>

温流冰五指的骨节一阵发白，他险些将剑柄捏变形，却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莽到直接杀人了。</p>

虞星河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愕然看着她。</p>

封筠看着沈顾容神色如常地站直了身体，笑了笑，道：“事已至此，告知你们阵法倒也可以。”</p>

她指了指脚下，那被温流冰刺出来的鲜血仿佛是活物似的，缓缓在地上蠕动，一点点形成一个血红的法阵。</p>

温流冰本能想要将那阵法斩碎，但又顾忌着被鲛人泪操控的沈顾容不敢轻举妄动。</p>

“这是京世录的阵法。”</p>

她抬起手又指了指咸州城中央：“那是疫鬼的阵法。”</p>

封筠又在空中划了个圈，圈住了整个咸州城：“而整个咸州，便是天道矫正的阵法。”</p>

温流冰艰难道：“矫正……什么？”</p>

封筠却没看他，而是盯着虞星河，唇角一勾：“矫正百年前的命数。”</p>

她淡淡道：“虞星河，过来。”</p>

虞星河被她看的浑身一抖，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有些害怕。</p>

封筠笑了起来，手中却毫不犹豫地将一道灵力打入那滴鲛人泪中。</p>

这一下太狠，本来已经装作若无其事的沈顾容仿佛被人击了一掌，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栽到地上，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p>

虞星河吓了一跳，他再傻也知道自己师尊□□控，眼泪都要出来了：“住、住手！我过去，我马上过去！”</p>

他双腿发抖地想要走过去，温流冰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p>

虞星河讷讷道：“师兄？”</p>

“不、不能过去……”温流冰死死咬着牙，艰难道，“师尊让我阻止阵法催动，你……你不能过去。”</p>

封筠这般执着虞星河过去那阵法，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小废物肯定是催动阵法的关键。</p>

温流冰看着躺在地上的沈顾容，眼中一片血红，却用尽全力握着虞星河的手，不准他过去。</p>

他答应师尊的。</p>

虞星河浑身发抖，不可置信道：“可是……”</p>

“没有可是！”温流冰险些把虞星河的手握断，冷冷道，“不准去！”</p>

虞星河像是第一次认识温流冰一样，茫然道：“师尊在……”</p>

“不准去不准去我说不准去！”温流冰好不容易让理智占据了上风，不想再被虞星河几句话搅乱下定的决心，他厉声道，“我是大师兄，听我的！”</p>

被鲛人泪一点点撕碎灵脉的沈顾容此时几乎要吐血，他艰难起身，死死克制住想要呕血的欲望，双眸冷然看向五步之外的离更阑。</p>

牧谪眼睛都红了，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师尊！”</p>

“别过来。”沈顾容冷声道，“别接近这个阵法。”</p>

旁边的阵法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当年回溏城养疫鬼的阵法发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沈顾容扫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已经有几个疫鬼的尸体，方才那疫鬼的气息应该是从他们身上发来的。</p>

沈顾容撑着剑起了身，垂眸漠然看着离更阑，道：“你对我做了什么？”</p>

离更阑见他终于正眼看自己了，这才将脸上的暴怒收的一干二净，他眼中全是狰狞的杀意，闻言冷然一笑：“沈十一，痛吗？”</p>

沈顾容甩了甩九息剑，慢条斯理道：“还行吧，没当年洗筋伐髓时的百分有一。”</p>

见沈顾容还在强撑，离更阑冷笑道：“若不想死，就让你那徒弟主动去往那阵法里。”</p>

因为分去了一部分分神，沈顾容此时的修为并非巅峰期，大概这样才会被鲛人泪所侵入经脉所操控。</p>

他一边和离更阑对峙，一边在经脉中搜寻撕裂他经脉的东西，但怎么着都寻不到。</p>

牧谪眼瞳都成了散瞳，阴鸷地盯着离更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p>

离更阑道：“去啊，你还想着看着你师尊受苦吗？”</p>

牧谪瞳孔一缩。</p>

沈顾容却淡淡道：“牧谪别去——我就算死，也不想被你这种人操控在手中。”</p>

离更阑一笑：“是吗？那就试试看。”</p>

经脉中仿佛被人打入无数钢钉，钝痛传遍四肢百骸，沈顾容却已有了心理准备，整个人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握着剑走向离更阑。</p>

牧谪虽然看不出来丝毫端倪，但道侣契上传来的剧烈痛感却是无法忽视，他焦急道：“师尊！”</p>

“我说别动。”沈顾容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冰绡下的眸瞳仿佛出鞘的利刃，“你若受他蛊惑真的踏入那阵法中，那就永远不要唤我师尊。”</p>

牧谪怔然看着他，脚下却不敢再动了。</p>

那阵法看着只有小小一圈，但并不能保证周围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延伸阵法，若是牧谪失足他进去……</p>

虽然平日里沈顾容总是说着玩笑话要将他们逐出师门，但现在……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却是认真的。</p>

若是牧谪真的如离更阑所愿进入了阵法中，沈顾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p>

沈顾容面无表情地走到离更阑身边，却没有动剑，而是轻轻俯下身，低喃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杀你？”</p>

离更阑嘲讽道：“因为你优柔寡断。”</p>

沈顾容咬着唇低低笑了出来：“的确，我当年就不该为了那一千多刀而耽误这么久，早就该见了你就一剑了结你的。”</p>

他笑着笑着，唇角流下的血更多了。</p>

“当年先生所看到的京世录，应该是回溏城只我一人成为疫鬼飞升独活，而后被离南殃一剑斩杀从而飞升。”</p>

沈顾容抬手一点旁边的疫鬼阵法，不慌不忙地抹去唇角的血，道：“而那阵法也不是「养疫鬼」的阵法，而是单单将牧谪变成疫鬼的阵法。你将酆都……回溏城未成的「养疫鬼」阵法续成了这个阵法，只要牧谪变成疫鬼被我杀掉，我便能续当年之事，疫鬼飞升，再被离南殃斩杀。那便是天道将命数矫向正途，对吗？”</p>

离更阑就算被看穿，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是。”</p>

沈顾容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正途？只是个虚假的假冒物罢了。”</p>

离更阑却道：“不，京世录会将这变成真正的正途。”</p>

沈顾容：“看来你还没有疯得太厉害，知晓这不是正途。”</p>

“正或邪，不都是由后人谱写吗？”离更阑宛如猎人盯着猎物似的看着沈顾容，阴森道，“只要我赢了，这便是正途。”</p>

沈顾容还是说：“可笑。”</p>

他轻轻直起身，看着那阵法：“我记得师兄不是一直都想看到疫鬼飞升成圣吗？既然如此，我便帮师兄一把。”</p>

离更阑眸子微微一转，仿佛故意激怒他似的：“鲛人泪的滋味如何？你的经脉应该已经碎得差不多了，哪怕你现在杀了我，封筠也不会轻易放过你。”</p>

牧谪一听，呼吸都险些顿住了。</p>

沈顾容看起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他经脉遭受怎样的折磨，他微微挑眉，也没和离更阑废话，一把拽住离更阑的衣襟，带着他扔进了疫鬼的阵法中。</p>

霎时间，阵法猛地被催动，一阵红光直通天际，将他的身形彻底吞没。</p>

阵法中，疫毒密密麻麻地爬上离更阑的身体，离更阑嘶叫一声，浑身浴血目眦欲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