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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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双在炕上悉悉索索的动来动去, 心里对那口痰很在意，尽管不是吐在自己这头，可还是在这个屋子里。</p>

呼吸的时候, 不就把带着痰味的空气也吸进去了。</p>

陈西双越想越恶心，他爬起来打开手机对着地上照，想揉几个纸团丢过去盖住，明天再让刘顺自己清理。</p>

痰呢？</p>

怎么没有？</p>

我记错位置了？</p>

陈西双把炕前那一块全找了，还是没有, 这里的地面是土的, 痰液是会浸进去，可也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p>

“你在干什么, 怎么还不睡？”</p>

陈西双听到刘顺迷迷糊糊的声音, 脱口而出一句埋怨：“不就是因为你刚才咳了口痰。”</p>

刘顺奇怪的说：“我没咳嗽啊。”</p>

屋里的人惊悚的坐了起来。</p>

王宽友先前的违和感瞬间转化为寒战：“你咳得人都不行了，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老痰, 就是不到两分钟前的事。”</p>

刘顺愣愣的爬起来：“我, 咳痰？还带……”</p>

最后一个字卡住了，他往半拢的手心里哈口气，有腥味。</p>

满屋死寂。</p>

陈西双回过神来，“嗖”一下丢掉手机躲进被窝里，抱着被子瑟瑟发抖。</p>

王宽友下炕去拉灯绳, 屋里的亮光让大家内心的恐慌有所减轻, 不包括刘顺, 他一动不动的瘫坐在炕上，震散的瞳孔里是一片骇然。</p>

刘顺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中招的，还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p>

他只以为自己在睡觉。</p>

王宽友语气凝重的说：“你想想自己触犯了什么禁忌。”</p>

刘顺搓搓冰冷的脸，吞吞吐吐的说：“是吃饭的时候在桌上吃……吃了什么东西吗？”</p>

这话一出，另外两个上过桌的都倒抽凉气。</p>

李平被害怕的情绪击倒, 直接就大声吼了起来：“放屁，肯定不是！”</p>

“你肯定是碰过别的东西才触犯了那什么禁忌，跟晚饭没关系！”</p>

徐定义也颤着一脸肥肉瞪刘顺。</p>

刘顺被他们这么当仇人的看着，尴尬的咳两声：“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我也觉得不是食物的问题，我再想想。”</p>

他这一咳，屋里的人都盯过来。</p>

“是我，”刘顺抖了抖厚厚的嘴唇，“还是我！你们别怕，我只是嗓子不……不舒服。”</p>

后三个字说得打颤。</p>

刘顺有咽炎，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的，始终好不利索，他经常觉得嗓子里有异物，这时也是那个感觉。</p>

明明再熟悉不过，刘顺的额角却渗出冷汗。</p>

就在谁都没出声的时候，一直观察的陈仰谨慎的开了口，他叫刘顺把嘴张开，让王宽友拿手机的手电筒对着照照。</p>

这事王宽友做最合适，一是他挨着刘顺，二是他的性格相对来说比较稳重，做事让人放心。</p>

王宽友也知道自己合适，他没有推脱的用手指划了下手机屏幕，脸色平静的冲刘顺说道：“姜大，我给你看看。”</p>

刘顺咽了咽口水，紧绷着身子后仰头，嘴巴往两边张开，使劲张到最大。</p>

另一边的李平怕刘顺再吐出什么，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走开，踩到了徐定义都没停。</p>

徐定义没了李平挡在中间，他也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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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刘顺这就空旷了起来，王宽友手机的灯光对着他嘴巴照了进去。</p>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p>

两三分钟后，王宽友关掉手机的手电筒，僵硬发麻的手渐渐恢复：“姜大，你嘴里没东西。”</p>

大家都松口气。</p>

鬼片里的这个时候会有常见的头发，内脏什么的，幸好都没。</p>

没有就好。</p>

刘顺咽下嘴里分泌出来的唾液，后背湿了一大片，这是他的第三个任务，经验是有的，也会推断，这时候总要说点什么。</p>

于是他就说了自己的想法。</p>

“会不会不是……我也只是跟你们讨论，你们别多想……”</p>

众人：“……”这不就是让大家多想吗。</p>

李平拽着脖子上的大金链，急躁道：“你挤牙膏呢，要说就快点说！”</p>

“我是在想，会不会不是我触犯了什么禁忌，是所有姜……”</p>

刘顺意识到说错了就及时改口，看着李平跟张广荣那两个“姜大”说：“所有我们都会在随机的某个时候变成我们。”</p>

屋里的温度骤降。</p>

谁都懂刘顺的意思，也理解前后两个“我们”分别代表着什么。</p>

如果是这样，那更可怕。</p>

不止是姜大，姜人姜苗也会如此。</p>

陈仰还没被鬼上身过，不清楚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整个过程都是怎么样，但他不想知道。</p>

倘若刘顺的猜测方向是对的……</p>

陈仰的脸色变了又变，放在被子上面的手都蜷缩了起来，指尖抠住，细看之下还在小幅度的颤抖。</p>

王宽友有点不敢置信。</p>

这个人进来后明明很冷静，观察力也好，思维逻辑都一流，擅于搜寻细节，能力很强，是他这次最欣赏的两人之一。</p>

怎么现在比李平还不如。</p>

被鬼附身而已，只要不死，那就不算什么。</p>

难道他很怕鬼？</p>

按理说不应该，经过了两个任务，会跟鬼怪打很多交道，一般人差不多都能做到一定程度的表情管理，不会做出太过崩溃的行为。</p>

除非是一见到就怕成死狗，行动不能自理的那种。</p>

王宽友心想，要真是怕到那程度，那真的是……队伍的一大损失，个人的一大劣势。</p>

出于礼貌，王宽友掩藏了眼里的同情跟可惜：“目前也都只是猜的，往后看看就能琢磨出来结果了。”</p>

陈仰接到了来自王宽友的安慰信号，勉强对他笑笑。</p>

“很晚了，能睡一会是一会，明天很忙，卖东西应付客人会比我们想象的都要难，还会有突发状况，没精力不是好事。”</p>

王宽友要去拉灯，被窝里的陈西双探出头，楚楚可怜的祈求道：“就这么亮着吧。”</p>

见其他人没说什么，王宽友就没把灯拉灭。</p>

刘顺是第一个出状况的，大家接下来都会看他还要遭遇什么，会不会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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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不知道其他人还能不能睡得着，他是不行的，脑子里连绵不断的跑火车，火车的每个窗口都是一张鬼脸，根本消停不下来。</p>

鬼附身的时候，不论是做什么，还是说什么，都是线索。</p>

这是好事。</p>

不影响他害怕。</p>

肩头一沉，陈仰把靠过来的脑袋推开。</p>

陈仰的心里脑子里全是鬼，那一下没留意力道，墙里响起“咚”地一声闷响，紧接着杀人的目光就钉住了他。</p>

“……”</p>

“唔”陈仰装睡的翻个身，背对着里面那位。</p>

后面的视线还在，像是要把他的头盖骨戳个洞，再用线穿起来。</p>

陈仰无奈的把身子转回去，非常真诚的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是我没注意，应该没起包吧。”</p>

朝简嗓音里是被忽视的火气：“没起包就不疼了？”</p>

陈仰：“……”</p>

那边的陈西双：“……”</p>

陈西双往左的另外六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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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黄的灯泡亮着，七个头角度一致的歪向陈仰这边。</p>

陈仰先是检查了一下朝简的脑袋，确定没撞出包就松口气，不假思索的说：“土墙，不像水泥砖头的，杀伤力不大。”</p>

朝简：“那你撞一下。”</p>

陈仰无视其他视线躺回去，手脚往被子里缩缩，压低声线跟朝简说了发生的事。</p>

朝简没声。</p>

陈仰想听他的看法，最好是否定刘顺的猜想，跟他说不会随机被附身。</p>

“或许……”朝简刚说两个字就被陈仰抓住被子捂住了嘴。</p>

朝简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森冷。</p>

炕上的其他人感应到了，通通一个激灵，看少年的眼神充满戒备。</p>

是个危险分子。</p>

他要打旁边那个吗？怎么劝？</p>

关系还不熟，要说点什么，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p>

众人这头紧张兮兮，那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p>

“……”</p>

.</p>

陈仰拉开朝简脸上的被子，想离他远点的往陈西双那边挪。</p>

陈西双一边畏惧气场恐怖的美人，一边迎接他的到来。</p>

然而那美人目光阴戾的看过来，他就控制不住的把被子裹紧，关闭了对着陈仰的那扇门。</p>

陈仰挪不开地儿，只好硬着头皮被暴风雨袭击。</p>

朝简把身上的被子往陈仰那一丢。</p>

陈仰抽了抽鼻子闻闻：“还好，不脏，有洗晒过的味道。”</p>

朝简面无表情。</p>

陈仰正色道：“那也不能捂嘴。”</p>

朝简冷冷的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下不为例，再有一次……”</p>

陈仰点点头接道：“你捂回来。”</p>

朝简盯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的阖起眼帘，中途疑似无奈至极的翻了一个白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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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双送上关切的问候：“陈……姜人，没事了吧？”</p>

“没事了。”</p>

陈仰把被子盖回搭档身上，很自然的掖了掖，差点没忍住的拍了拍，再哼个摇篮曲。</p>

朝简很快就睡了过去，开着灯也不影响睡眠。</p>

陈仰打心眼里羡慕这位，自从同居合作以后，对方在睡觉这一块就往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p>

他记得最早期这位眼底的青影很重，有明显的失眠倾向。</p>

可能是那熏香的作用。</p>

陈仰把两条手臂枕在脑后，一只耳朵里是朝简的呼吸声，另一只耳朵里是陈西双的烙饼声，外面还有青蛙叫。</p>

先不管附身的事，姜人跟姜苗可能是兄妹，可能是姐弟，亲的表的的也不一定，而姜大跟他们的关系一样还不清楚。</p>

陈仰认为他们都死了，死因跟赶集有关，导致这里的人每一年的那一天必须按照习俗照常办集市，必须买卖，也必须把老集村摆摊的都分别叫成那三个人。</p>

外村要和以前一样来买来卖，老集村出摊的个人三天收入至少60，总额满1500。</p>

是什么原因，爆发了这么大范围的咒怨？</p>

“主啊，我是您最忠诚的子民……我是那么的爱您……请看在我……”</p>

陈西双两手交叠着握在胸前，闭着眼做起了祷告。</p>

屋里很静，他这声音其他人都听见了，反应各有不同，有得依样画葫芦，有的不学也不嘲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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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躺到全身筋骨酸麻的时候看了看手机，三点了。</p>

还有一小时就要去村长家集合。</p>

支摊，摆放货物。</p>

要尽可能的跟朝简离得近一点，不能隔太远。</p>

陈仰舒出一口焦虑的气息，再次在心里自我催眠的念自己的名字。</p>

姜人，姜人，姜人，姜人……</p>

“姜人！”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p>

陈仰猛地噤声。</p>

灯泡亮着，炕上的一伙人身上都在窜凉气。</p>

“姜人，开一下门！”外面的声音还在喊，“姜人！”</p>

屋里六个姜人，找的是哪一个？</p>

他们不敢随便应。</p>

外面是人是鬼，门开不开？</p>

陈仰绷住呼吸把朝简叫起来了，让他拿好他们的防身武器拐杖，以防随时跑路。</p>

巨大的拍门声响了起来，木门禁不起拍，门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p>

“姜人？姜人！快点，我有事找你！”</p>

王宽友沉吟，既然找的是姜人，那么……他看向他们这行人里的三个中年人。</p>

“姜大去开吧。”</p>

三个姜大，李平是不可能的，张广荣没表态，意思也明了。</p>

就剩刘顺一个了，他考虑了一会就去开了门。</p>

门外是个断手中年人，他带着一身凌晨的寒意跨过门槛，怒气冲冲的走到陈西双面前：“姜人，我喊了这么多声，你怎么现在才开门？”</p>

陈西双的小脸惨白惨白的，他才做完祷告，主还没来，死神就来了。</p>

“我睡着了没听见。”陈西双吓得眼里含泪。</p>

中年人板着脸，满嘴熏人的烟味：“睡什么睡，我从下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p>

陈西双要哭了，先前在村里逛的时候他落单了，碰上了这大叔，聊得挺好的，对方说他的手皮肤真好，还说自己老婆手开裂了下水很疼，他二话不说就把才买的护手霜送了出去，怎么现在来害他了。</p>

“那你找我是……”</p>

“我是让你去我那帮忙揉下面粉，馒头一个都还没蒸，催催催，就知道催，忙得昏头！”</p>

中年人往门口走，回头瞪站在原地的陈西双：“姜人，走啊！”</p>

陈西双没向其他人求救，鬼害人，谁能救得了。</p>

不是鬼害人，那他就不是死路一条。</p>

陈西双一边理性的分析，一边努力迈开打抖的双腿，摇摇晃晃的跟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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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众人还没从陈西双的事中缓过来，村长就出现在了门外，还是那身衣衫，一个烟杆，像是没合过眼，红血丝涨满了那双浮肿的眼睛。</p>

六个姜人，少了一个，村长问人哪去了。</p>

“帮姜大揉面去了。”陈仰说。</p>

二十五个摊位，卖馒头的应该就一个。</p>

果然村长一听就知道了是哪个，他拎着烟杆敲桌面：“这个姜大！自己卖馒头做生意，让别人帮忙，像什么样子！”</p>

说着就对陈仰八人催促道：“你们派个人去把隔壁的姜苗都叫起来，所有人赶紧洗把脸收拾收拾跟我走。”</p>

“去哪？”</p>

“出摊。”村长急得很。</p>

几人都懵了，不是四点集合，五点半前摆好摊位吗？</p>

“今年外地的摊贩们来得比往年早，一个个的很早就出了门，连夜赶过来的，好地方都要被他们给占光了！”</p>

村长气的把烟杆敲得砰砰砰直响：“没好位置，生意就难做，那本钱能赚得回来？能赚回来吗？能吗？！”</p>

陈仰看村长这样，生怕他鬼化，赶忙温和的安抚道：“村长，你先别急，我们这么多人，会想办法的。”</p>

村长直勾勾的盯着他：“人均三天下来的收入至少要达到60，我们村才能盈利。”</p>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的，我们一定好好卖。”</p>

听到陈仰这么说，村长才回到平易近人样子，长叹了一声道：“不能亏本了啊。”</p>

陈仰暗自查探老人，这番话的意思背后是不是说，去年没盈利，发生了可怕的事，今年不能再亏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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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宽友去隔壁喊人，其他几个都杵着没动，洗什么脸，命都要没了，谁还管个人卫生。</p>

没想到村长却要他们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