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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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简挥开脑袋上的手, 眼垂下去，嗤道：“你哄小孩。”</p>

陈仰不假思索的说：“你不就是小孩子。”</p>

朝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p>

陈仰心惊胆战，让你嘴快不过脑, 真当这位是个天真无邪的弟弟。</p>

“看我说的，十九岁哪是什么小孩子，”陈仰按了按少年宽阔的肩膀，语调上扬的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p>

朝简拄拐站起来, 看陈仰的角度就从仰视变成了俯视。</p>

本就强一截的气场更是飙出了千万里。</p>

“别跟我嬉皮笑脸。”少年居高临下的说。</p>

陈仰一脸冤枉：“我没笑。”</p>

“你心里笑了。”</p>

陈仰：“……”</p>

这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p>

陈仰忽地一怔, 自己的心态好像年轻了起来，性情正在慢慢靠近出事前的时候。</p>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不知道是好, 还是不好。</p>

陈仰没分神多久，他抓点奶片塞少年口袋里, 转身回了自己的摊位。</p>

朝简一言不发的低眉立了会, 把运动衣的帽子拉上来，盖住了被摸过的脑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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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村里飘出了饭菜香。</p>

陈仰正要去问搭档午饭怎么解决，一个村民就笑呵呵的端着一个大碗往这边来，不是冲的他摊位, 是他旁边卖小鸡的中年女人。</p>

“姜苗, 姜苗。”</p>

“啊……”</p>

发呆的中年女人转头看, 下意识的说道：“李叔……”</p>

李叔的笑容瞬间僵硬，面如死灰，狠狠瞪着女人。</p>

中年女人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是姜大啊，你……你有什么事吗？”</p>

“家里饭好了, 我给你送来。”一向乐呵的李叔语气冰冷。</p>

“哦，哦，谢谢姜大。”</p>

李叔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下，回头平静的说道：“姜苗，你要好好干啊，姜家就指望你了。”</p>

“啊？”中年女人端着大碗茫然了一瞬，忙不迭的说，“知道了，我会的，我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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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古怪的想，姜家指望姜苗？</p>

那姜人呢？</p>

到目前为止，线索有姜人生过病，不喜欢被说像男人，杀过人。</p>

姜苗是妹妹，到了嫁人的年纪，在姜大眼里，她比姜人要受重视。</p>

陈仰看李叔的背影，他是老集村的两个姜大之一，另一个是断手卖馒头的。</p>

小襄跟陈西双被叫错名字，两人身上只是发生了奇怪的事。</p>

而李叔被叫错名字，反应却很大。</p>

那就是说，除了类似中邪，做噩梦，还会有更可怕的结果出现。</p>

按照次数来的吗，超过了就会死？</p>

还是说，被叫错多少次都不会死，但比死还要可怕……</p>

陈仰对李叔大喊：“姜大，也帮我送碗饭啊！”</p>

那个中年人并没有搭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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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以为自己不是村里人，所以对方不给他送，而当他跟其他人碰面，听王小蓓说姜大给她送了午饭时，他的表情就有些惊讶。</p>

“很大一碗，饭菜压得很紧，生怕我吃不饱。”王小蓓说，“可我哪吃得完，太多了，真的，那些菜……”</p>

笪燕不等王小蓓说就来一句：“也给我送了。”</p>

陈仰看小襄，对方对他点了点头。</p>

陈仰眼神询问男同胞们，他们是一致的懵逼脸。</p>

送什么，送饭，什么饭？还给送饭？</p>

“……”陈仰通过这现象得出一个结论，“姜大只给姜苗送饭。”</p>

不管姜人。</p>

偏心。</p>

后面的陈仰没直接说出来，大家都能顺着他的话想到那两点。</p>

王小蓓扶了扶黑框眼镜：“姜大是父亲吧。”</p>

“关系出来了，一家三口，父亲，哥哥，妹妹。”</p>

徐定义从兜里抓了什么吃的塞嘴里，嘎嘣嘎嘣的，很脆：“这也太不合常理了，普遍都是重男轻女，姜家怎么是相反的。”</p>

陈西双瞟徐定义的兜，又看他说话时嘴里喷出来的碎渣渣，吃什么呢这么香。</p>

“呵呵呵，你好意思来汇合啊。”</p>

徐定义谄媚的笑：“别这样，我是没办法，换成你们是我也会那么做的，谁想死呢你们说是不。”</p>

陈西双哼哼：“那不还是怪你，都说好了收起来不卖，你自己不长记性。”</p>

“我那生意好，一忙就给忘了。”</p>

“你造成的后果，我们要跟你一起承担，一句忘了就行了？”</p>

陈西双仰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那一圈勒痕触目惊心：“你看看我这，快断了，现在还疼着呢，我皮肤本来就嫩，这下好了。”</p>

徐定义没皮没脸：“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提了吧，再说，我不止是脖子被勒，膝盖还跪伤了呢，惩罚我也受了的，后面你们再发现什么线索，我一定谨记，绝对不会再犯错连累大家！”</p>

他做保证的时候，嘴里也没停过。</p>

王宽友不做评价：“说正事吧。”</p>

“孩子就是手心手背上的肉，都一样，不该重哪边轻哪边。”</p>

张广荣四十多了还单着，没孩子没媳妇，家庭成长环境让他有感而发，他冷冷道：“一碗水端不平。”</p>

徐定义又抓点往嘴里塞，口齿不清的插话：“所以说，还是独生子女好啊，没人争没人抢，爸妈也不会把两个孩子拿来比较，那种事，有心无心的，都是伤害。”</p>

王宽友捏鼻梁：“越扯越远了。”</p>

“我觉得没扯远，反而离真相越来越近。”徐定义用一种诙谐的语气说，“你们在家里受过白眼吗。”</p>

“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一样会挨骂，在家里喘口气都有罪，这就是多余的那一个。”</p>

“……”</p>

大中午的，陈仰全身有点发毛，从进任务世界到现在，姜家那三人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却一直存在。</p>

他们都是。</p>

现有的信息让姜人的形象渐渐丰满了起来。</p>

别人要他让着妹妹，前因可能是他让久了，不想再让，姜大爱护姜苗，不喜欢他。</p>

陈仰猜想，这是姜人的咒怨。</p>

只是有一点他不懂，咒怨围绕着三天的摆摊卖东西，1500的盈利。</p>

姜人想姜家赚钱？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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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搭档听：“你看呢？”</p>

朝简：“嗯。”</p>

这是认同了他的思维走向。</p>

陈仰还想再听点，朝简先他一步道：“饿了，找东西吃去。”</p>

“我们去吃午饭，你们吃过的可以在集市上打听打听。”陈仰说完拉着朝简离开。</p>

陈西双也想跟着，但他的求生欲没让他迈开脚，他见徐定义又掏兜，手上嘴上都是油：“你吧唧吧唧吃的什么？”</p>

徐定义看他没那么生气了，就讨好的摊手：“这个。”</p>

面粉做的小黄条，一根根的，上面混着小芝麻。</p>

正要走的王小蓓眼一亮：“金果棒啊。”</p>

“对对。”徐定义又抓出来一把。</p>

陈西双“噫”了声：“油炸的东西，你直接就放兜里，多脏啊。”</p>

“我自己吃的，有什么脏的。”</p>

徐定义油乎乎的胖手往后伸，拍拍自己后面的背包：“我包里还有，你们要吃吗？”</p>

陈西双还是嫌，这么油，跟他的健康饮食道不同。</p>

王小蓓也不是很想吃，眼睛却没挪开。</p>

徐定义从背包里拿出一大袋金果棒，又找了个方便袋，准备倒一点给王小蓓。</p>

结果倒多了，他就不想给，想自己再倒回去一些，或者干脆就把大份的留下来，让王小蓓拿走小份的。</p>

笪燕以前被胖子骚扰过，她最讨厌长得胖的异性，这会看徐定义磨磨蹭蹭，再想到他昨晚提出待在一起的猥琐心思，顿时就鄙夷道：“你是男的，不会让着点？”</p>

徐定义被大美女这样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然后他就让了，王小蓓拿走了大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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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比昨天的温度高很多，有些晒，集市上的大多摊子前都空着，人不知道上哪歇着去了。</p>

陈仰跟朝简坐在路边吃肉馍。</p>

没蹲一会陈仰就瘫着了，他望望自己跟朝简的摊位，小口吃馍，吃一口就喝点水。</p>

这是陈仰跑回村倒了拿过来的，一大瓷缸子的水，喝着味道泛甜。</p>

陈仰看瓷缸子上面的“喜”字，左右伴着龙凤，还有两朵杜鹃，他们睡觉的枕头巾上也是这个。</p>

“馍里有花椒。”陈仰吐到地上。</p>

朝简也吃到了，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塞卤肉的时候带进来的。”</p>

陈仰满嘴都是涩麻味：“我对它有阴影。”</p>

种子，林月，一大滩，混着拉丝的粘液……他不行了。</p>

朝简看陈仰一脸吃到屎的表情，他嘴里的肉馍都有点咽不下去：“收起你那个表情。”</p>

“收不起来。”陈仰喝几口水冲淡嗓子里的味道，“我去溜溜，一会就回来，这里能观察我们的摊位，还不会被太阳照到，你别换地了，在这等我。”</p>

朝简拿拐杖敲陈仰小腿，稀松平常道：“把你那半个馍给我。”</p>

陈仰很自然的给他了。</p>

走了会，陈仰的心里才泛上来了那么点别扭，原先只有妹妹会吃他吃剩的东西，现在多了一个。</p>

位置对换的话，他发现……自己也能吃得下去。</p>

搭档都会这样吗？</p>

陈仰一哂，没有参考的对象，以后遇到别的搭档再问问。</p>

这都无所谓，不想了，关键是任务相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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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路过李平那儿，被他叫住问赚了多少。</p>

不等陈仰说个数字，李平就自问自答：“肯定比我多。”</p>

陈仰看出他的挫败：“鱼不好卖吗？”</p>

李平捞着自己的大金链啃：“这种野生鲫鱼，有筷子长，怎么也该十块钱一条。”</p>

“才5块钱，卖的太便宜了，我要怎么卖？”</p>

接着又说陈仰：“像你，卖的东西单价没超过4块的，基本都是两三块，可是种类多，这个卖的不好，还有其他的能卖，我就只有鱼。”</p>

陈仰说：“也有只卖一种的，卖的比我好。”</p>

李平不说话了。</p>

陈仰看塑料桶里的乌黑鱼头，扎得挺密，都很精神，没有一只翻肚子的。</p>

“集市有别家卖鱼的，卖的都很不错，你去取取经？”</p>

李平没有理会，听不进去陈仰的建议。</p>

陈仰也不多费口舌，他掉头走的时候，背后响起声音。</p>

“昨天我没退那个人钱，后来就没什么人来了，起初我没多想，指着今天多吆喝吆喝，没想到今天还是没人，从我这走过去的都不停，当我不存在一样。”</p>

陈仰的呼吸一紧，蝴蝶效应吗？</p>

二十五个摊位分别是姜家三人，各自做生意，谁败坏了姜家的名声，谁的摊位就不会再有人关顾。</p>

这规则真的是……</p>

李平眼神空洞：“现在死了一个，还剩二十四个人，1500的总数额，人均收入从60增到了62.5。”</p>

“还有一天半，要是想办法多卖卖是可以的，但是不会有人来我这了。”</p>

陈仰说：“任务世界变数大，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可能会出现转机。”</p>

“会有吗？”</p>

李平失神的一下勾住了金链子，脖子上的伤口被刮到，疼得他谩骂起来，精气神却好了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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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看李平离开摊位，扬声问他去哪。</p>

“走走。”李平摆了下手。</p>

陈仰收回视线去旁边卖小牛的大哥那：“你这是黄牛还是水牛啊？”</p>

大哥是外地的，戴顶草帽：“都有。”</p>

陈仰问怎么分辨。</p>

“看牛角，短的是黄牛，长的是水牛。”大哥热情的露出一口黄牙，“看毛的颜色也行。”</p>

陈仰心想，是个能聊的，他挨个看那几头小牛，又去看后面卧在地上的那一头老牛。</p>

大哥突然很焦急的喊了一嗓子：“姜人！你别靠太近！牛见不得红衣服！”</p>

陈仰僵住，他穿的衣服是灰色的。</p>

“快躲开！”</p>

大哥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挥着绳子制止骚动的老牛。</p>

陈仰看看自己这一身，再去看要冲上来的老牛，咕噜吞了口唾沫。</p>

大哥是色盲吧。</p>

而且，牛也不是见不了红色，换一块别的颜色的布在它面前抖，它照样会顶上来。</p>

老牛对他有这么大的反应，跟他的衣服颜色没关系，那就是说……</p>

陈仰这么想着，嘴巴就不受控制的开合，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细细柔柔的。</p>

“我只是在走路，没有招惹你啊。”</p>

“为什么都欺负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姜苗……”</p>

“去死吧……”</p>

“去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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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在把一块石头大力砸向老牛之后，意识回到了他自己手里，他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煞白的脸上都是虚汗。</p>

之前还想被附身是什么感觉，祈祷千万不要遇上，刚才猝不及防就体会到了。</p>

不想回忆。</p>

那老牛的眼睛被砸出血了，卖牛的大哥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绳子拴好，手一直在抖。</p>

陈仰的手也在抖，姜人当年在集市被牛冲过。</p>

也拿石头砸了它。</p>

同一头牛吗？</p>

牛的寿命好像是2，30年。</p>

头顶忽然传来声音，低低冷冷的：“说的一会回来，这都多久了？”</p>

陈仰抓住拐杖爬起来。</p>

“我被附身了。”他心有余悸的对少年说。</p>

朝简皱了皱眉。</p>

陈仰等了等，没等到其他反应，嘴角忍不住抽搐，这位不怕鬼，不怕人，没有怕的。</p>

不对，这位怕做噩梦，上次似乎还吓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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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一路捉着朝简的拐杖：“你知道校园欺凌吗？”</p>

“一个学生被欺负，围观看热闹的拍照的，比动手的还要……怎么说呢，我形容不出来，我一直在想，这么大范围的咒怨，背后究竟发生过什么。”</p>

朝简说：“那些碎片段已经拼出了一个角，你心里有数，别明知故问了。”</p>

陈仰摸摸鼻子：“我只是想跟你讨论讨论。”</p>

朝简停住，侧头看他一眼，面色漠然：“讨论欺凌？社会性的问题，你回去自己上网看。”</p>

陈仰：“……”</p>

他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曾经也有被……”</p>

没问完就清醒过来，不可能，这位怎么可能会遭遇那些事。</p>

很荒谬的问题，脑子抽了。</p>

陈仰观察朝简，对方似乎没有听见那几个字，也不清楚他要问什么。</p>

“我们去找徐……找姜人，我有事要问他。”</p>

陈仰不久前才被附身，神经还有点脆弱，需要搭档的陪同，他指给对方看：“就在前面，问完就回去了。”</p>

朝简把拐杖从他手里抽出来。</p>

陈仰再次握住。</p>

朝简再抽。</p>

两人你来我往的持续了三五下，以陈仰的胜利收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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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定义在摊子前擦手，油光光的，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想晚上收摊回去问村长有没有肥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