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黑色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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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发现他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大, 说道：“小刘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不幸已经发生了，他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p>

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p>

大爷松弛的脸部肌肉开始扭曲, 然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p>

“呵呵……”</p>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嘴里发出女人的声音，瘆得慌。</p>

巷子里阴风阵阵。</p>

大爷徒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瘦巴巴的身子往墙上一仰，歪倒在了地上，脸色灰白, 裤子上骚味更重。</p>

张琦看了看大爷的胸口, 有微弱的起伏：“没死，只是昏过去了。”</p>

“他奶奶的！”张琦忿忿不平, 发出一声咒骂。</p>

现在的刘值是死是活未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厉鬼没有杀死这个三观歪裂的大爷。</p>

大家都是老任务者, 知道这里面的名堂, 厉鬼也受规则的约束跟管理，说白了就是打工的，不能想干嘛干嘛。</p>

那对情侣里的男生越想越气，他的情绪失控，想踹死大爷。</p>

“你冷静点！”女孩死命抱住男朋友, 她嘴上劝他冷静, 自己也做不到, 拉扯中踢了老不死的狗东西好几下。</p>

如果只是因为害怕报复才不报警，那还不至于这么恶心。</p>

一条人命，就能用一时糊涂抵掉？</p>

女孩大叫着把男朋友拉到墙边，连厉鬼都不能为所欲为，他们就更不能了。</p>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正, 坏人不是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好人也不是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p>

女孩突然被一股裹着绝望的海啸拍晕，她抱着男朋友的手臂松开，手垂下来，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p>

男朋友也跟着哭。</p>

人生没有希望，怎么都这么难，活着就是一场修行。</p>

陈仰用有点模糊的视线看一眼抹眼泪的张琦，他仰起头看狭窄的日光。</p>

巷子里的几人，只有朝简没动容，他抬起手臂，拢住五指捂上陈仰发红的眼睛，掌心一片湿热。</p>

“走吧，”陈仰哑声说，“我们走。”</p>

地上的大爷还昏着，他如果平时就被女游客的鬼魂这么吓，即便不吓破胆，也病死了。</p>

很显然，今天是第一次。</p>

陈仰不知怎么想起了姜人，他死后的第一年村里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年才开始出现怪事，他不是死了就变成厉鬼的。</p>

那女游客很有可能也是那样，她原本只是普通的鬼魂，搞不好她一直被困在关小云家，叶宇死时的怨气和执念激化了她。</p>

每个厉鬼都是任务的中心点。</p>

陈仰头昏脑胀，等他出去了，他一定立马把阈值提上去，太低了，想法又多又碎，没重点。女游客是一开始就是厉鬼，还是慢慢转变，这都不重要，他非要想，操。</p>

现在重要的是，杀人的厉鬼身份出来了，背景也查完了，可这都跟第一个任务无关，他们还没查出杀害叶宇和程金，关小云的凶手，也不清楚那三人做了什么事。</p>

遗书里的“他们”又是谁。</p>

陈仰的脑中闪过一片鲜红，那是红袖章。</p>

管理处的那伙人要查，刘值是主要Npc，关系到第二个任务，不好下手，可以接近其他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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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陈仰烧了几个菜，热气往他脸上扑，他在伤春悲秋。</p>

是的，盛个饭都要感伤一会。</p>

陈仰把碗上面的白米饭压了压，加上一勺才递给朝简。</p>

“琦哥呢？琦哥？！”陈仰冲客厅里喊。</p>

张琦窝在沙发里睡着了，他迷糊着坐起来，浑身骨头都是酸的，没什么精气神。</p>

“老弟，别给我装饭，我不吃，我喝点酒吃点菜就行。”张琦抓着头进厨房，鞋子在地砖上擦出拖拖拉拉的节奏。</p>

陈仰于是就把装一半的饭倒回锅里：“行吧，我不装了，你想吃了再装。”</p>

天冷，饭菜凉得快，桌上的菜正在降温。</p>

“老弟，你发现没，任务世界的体感跟真的没区别。”张琦打开他在来的路上买的白酒，“哪个世界都一样。”</p>

“关键是通关，不通关就是死，哎，我都感觉没指望了。”张琦唠唠叨叨地给陈仰倒酒，“这点够不？”</p>

“够了够了。”陈仰的视线落在张琦发白的鬓角上面，“琦哥，你心事太重了。”</p>

张琦把大半杯酒一口闷了，咳着往杯子里添酒。</p>

陈仰在心里叹气，死去的老婆孩子是张琦命里最深的一道疤，他凑到朝简耳边，还没说话，就听对方道：“不清楚。”</p>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陈仰不死心。</p>

朝简：“张琦有没有二次重置。”</p>

陈仰无语：“……你到底是有多了解我？”</p>

朝简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沉默片刻，说：“不知道。”</p>

这个回答让陈仰心头一疼，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眉心拧在一起。</p>

桌子底下的脚被踢了踢，陈仰抬头，对面的张琦用嘴型问他：“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啊？”</p>

陈仰摇摇头，他让张琦吃菜，空腹喝酒对肠胃不好。</p>

“在任务世界折腾出一身毛病都没事，只要留口气回去就行。”张琦不在意，“肠胃不舒服算不了什么。”他嘬口酒，龇龇牙，“老弟，喝啊。”</p>

陈仰点了根烟抽一口，等尼古丁的味道融进了他的唾液里，他才喝了点酒，辛辣无比。</p>

“琦哥，这酒度数高了。”陈仰说，“你少喝点。”</p>

张琦嘴上应声，杯子却不离手。</p>

“叶宇他们是被刘值杀死的吧。”张琦颧骨烧红，满口酒气，“我捋给你听啊。”</p>

“那女游客入梦说自己想参加旅游节，刘值很害怕，他就想办法完成她的遗愿，叶宇三人因为钱做了个事，或者还没做成正要做，那事会影响旅游节的举行，所以刘值就把他们杀了。”</p>

“你看合不合理？”张琦打了个酒嗝，夹一筷子千张丝塞进嘴里。</p>

陈仰提出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刘值杀的，那遗书里就是“他盯上我了”，而不是“他们”。</p>

张琦那着筷子的手摆摆：“那就是刘值滥用职权，把管理处的其他人也拖下了水。”</p>

陈仰垂着眼皮吞云吐雾，他思考了一会：“我也怀疑是管理处的人灭的口，不过，动机方面……”</p>

“再查查，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陈仰吃掉朝简给他挑得鱼肚白，口齿不清道，“琦哥，不要忘了我们还有第二个任务。”</p>

“第二个任务不就是在旅游节期间做好治安工作吗？”张琦不假思索地说道。</p>

陈仰没回应，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这么回事。</p>

这顿饭朝简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他不参与任何话题，却丝毫不减存在感。</p>

张琦光是看他就看了好多次，看他伺候陈仰。</p>

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热恋期的气泡泡，这两样竟然能一起出现。</p>

张琦喝到后来，胡话都出来了，他喊他媳妇，让她给自己拿下毛巾，他想擦擦脸。</p>

清醒过来的时候张琦就不行了，他摇晃着离开餐桌，挥开陈仰的手，一个人去了卫生间。</p>

不一会，卫生间里传出哭声。</p>

陈仰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全都干了，手往酒瓶那伸。</p>

朝简拦住他：“别喝了。”</p>

陈仰挣扎着说：“再喝一杯。”</p>

“哥哥，你喝醉了，下午怎么做任务？”朝简贴在他耳边，提醒他。</p>

“不喝醉就好了。”陈仰摆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不醉。”</p>

朝简无动于衷。</p>

“让我喝吧，我情绪上来了，不喝压不住。”陈仰晃朝简的手臂，“好弟弟。”</p>

朝简愣住了，也傻了：“好吧。”</p>

陈仰迅速够到酒杯，倒酒。等朝简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仰已经喝得眯起了眼睛，脸颊烧红。</p>

陈仰说不醉，他就真的没有醉，他清醒着点燃中午回来的第二根烟，将喝成烂泥的张琦扶到隔壁床上。</p>

之后陈仰就站在床边，一口一口抽烟，康复院的经历有真有假，分界线是他醒来。</p>

昏迷的两年多是假的，那是他在B区重置。在A区病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是他重新出发的那一刻。</p>

醒来以后的大半年复建时间里，他除了把“孙文军”这个名字幻想成自己曾经的假名字“李跃”，并带入他和朝简的合成模样，把照料他的护工阿九想成朝简，其他都是真的，譬如向东的找死，孙文军的鼓励和陪伴，以及张琦对他的帮助。</p>

出院的当天他就开始做任务，和张琦的接触次数变少，去年下半年就没见过面，但他们还是朋友，老友。</p>

陈仰佩服武玉，她能跟规则为她设置的父母生疏，不顾重置后的那些真实经历和情感，将自己孤立起来，他不行。</p>

香子慕把重置理解成前世今生。陈仰接受今生的一切，他的亲情是爱情衍生出来的，友情关联的几个人他都在乎。</p>

陈仰想给张琦呼噜把脸，他刚转身，朝简就把盆给他端过来了。</p>

这已经不是肚子里的蛔虫这么简单了，陈仰看着朝简将湿毛巾丢到张琦脸上，大糊刷似的擦几下。</p>

“别这么看我。”朝简面无表情，嗓音冰冷，“我不可能让你给别的男人擦脸。”</p>

陈仰走过去靠近朝简，下巴蹭着他线条平阔的肩膀：“你给我擦过脸吗？”</p>

“擦过。”朝简把毛巾扔进盆里。</p>

陈仰见张琦还是醒不过来，呼噜声震天，他就把被子拽出来搭到对方身上，拉着朝简出去。</p>

“问你啊。”陈仰一时心血来潮，“如果重置后的我不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p>

“曾经再怎么样，现在的我都不记得，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忆。我要是不喜欢你，那你对我来说，就只会是一个可怜的病人。”甚至还会觉得那种感情很可怕，想要逃避，不愿意面对。情感不连线，爱情这座城就会缺少构架。</p>

朝简去客厅收拾碗筷：“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我，那也没关系，我一样会送你去终点。”</p>

“走到终点线外面，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的语调不快不慢，似乎很平静。</p>

“那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p>

陈仰话音还没落下，朝简就侧过头看他，眼底掀起阴暗的暴风雨，“以后不要喝酒了，你喝了酒欠|干。”</p>

陈仰：“……”他下意识拉住想要从他身边离开的朝简，“去哪？”</p>

“吃药。”朝简冷冷的，呼吸间尽是克制。</p>

陈仰哎了声：“吃什么药，吃我。”</p>

朝简的背脊一麻，他的喉头急速颤了好几下，滚烫发抖的手摸上陈仰的腰，又软又有韧劲的触感让他头皮战栗。</p>

家里有外人，只能去浴室了，什么战位好呢，背后吧，手要绕到前面堵住哥哥的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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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张琦醒了，人没劲，他在陈仰家躺着休息。</p>

陈仰跟朝简去了程金那儿，阿缘她们今天凌晨碰到的鬼魂就是他。也只有他能修自家的抽水马桶，他是个把日子过得很细的人，死了还怕浪费水。</p>

变天了，气温也降下去了，疑似要下小雪，景区的游客却不减热情。</p>

陈仰按照地址，穿过大半个三连桥去程金家，给他开门的是个陌生大姐。那大姐手里还拿着一块尿布，用过的。</p>

“你们找谁啊？”大姐的嗓门不小。</p>

陈仰温和道：“我找程太太。”</p>

“这里没有程太……”大姐的眼珠一转，“你说程金他媳妇啊？！”</p>

陈仰笑着点头。</p>

“说什么程太太，文绉绉的，我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跑错门了。”大姐碎碎叨叨地去阳台洗尿布，手往一个屋子方向指，“她人在那里头躺着呢，刚生完孩子，味儿大，你们要是受不住就别进去，有什么事站门口说。”</p>

陈仰一边打量程金家的客厅，一边用礼貌的语气问道：“大姐，请问你是？”</p>

“我是对门的。”大姐的声音从阳台传来，“这家没老人，娃他爸又不知道上哪去了，我就过来帮帮忙。”</p>

陈仰挑眉，邻居这么好啊。两秒后，他就听见了大姐的嘀咕，“一个月三千，最次的保姆都请不到，我也就是看在邻里间的份上……”</p>

哦，给钱的。</p>

“小马还在屋里头呢！”大姐突然从阳台探头。</p>

陈仰随意道：“小马是谁啊？”</p>

“老程同事，”大姐接着搓尿布，忙得很。</p>

陈仰对朝简说：“管理处的人来这了！”</p>

朝简：“我听得见。”</p>

“我激动的。”陈仰压低声音，“程金家的线索阿缘他们都搜完了，我们这趟是不是白跑，就看那小马了。”</p>

陈仰拉着朝简去程金老婆屋里，就在这时，一个瘦瘦的青年从里面出来，他垂着头走路，给人的感觉有点畏缩。</p>

那青年冷不丁地看见陈仰和朝简，他的眼睛瞪大，嘴里发出受惊的喘息声。</p>

除此以外，还有他以为已经很好地藏了起来，却没想到被陈仰当场抓捕到了的不安跟内疚。</p>

为什么不安，又为什么内疚？陈仰打量青年：“你好。”</p>

青年飞快回了一声，脚步匆匆地走了，胳膊上的红袖章擦过陈仰，他的脚步没停。</p>

“小马，你这就走啦？”阳台的大姐抓着拧干的尿布进客厅，“不再待会啊？”</p>

“不了。”小马开门关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p>

陈仰：“……”还没查，人就走了，他的心情变得很差。</p>

朝简捻了捻陈仰的后颈。</p>

陈仰瞥瞥他，扭头去看大姐：“那小马跟老程关系很好吗？”</p>

“还成吧，一个单位的嘛。”大姐说，“比其他同事走得要近一点。”</p>

陈仰问：“他知不知道老程上哪去了？”</p>

“问啦，说是不知道。”大姐朝里屋走，“老妹啊……”</p>

陈仰和朝简躲在屋外，听到里面的对话，程金老婆说小马给孩子包了个红包。</p>

“包了多少钱？”大姐好奇地问。</p>

程金老婆说：“六千。”</p>

“这不是孩子满月，怎么包这么多。”大姐惊讶道，“小马平时还是抠抠搜搜的人，这回忒大方了吧。”</p>

程金老婆说了什么，陈仰没听清，大概是想收一小部分，剩下大部分都还回去。不然下次小马有个喜事，她得包的比六千多才行。</p>

随礼就是这样，像是滚雪球，你添一把雪，我添一把雪，互相添。</p>

陈仰刻意重重咳了一声，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他敲敲门，等程金老婆应声了才走进去，入眼是一摞尿布，五颜六色的，都是用旧衣服剪下来碎布，边沿拖着细碎的线。</p>

屋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有些腥，陈仰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放在小婴儿旁边。</p>

“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程金老婆要起来。</p>

“没几个钱，你躺着。”陈仰不动声色地扫视屋里的情况，他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任务者上过门。</p>

“今天还有别的外人来过吗？”陈仰问道。</p>

“有几个。”大姐是个话多的，程金老婆还没回答，她就往外倒豆子，“脾气都挺不好的，说几句就冲，搞得跟谁欠了他们二百五似的。”</p>

“还有个女孩子，头发又黑又长，像假发，她的记性很差，手里攥着个药瓶，精神不太好，怪吓人的。”大姐心有余悸。</p>

陈仰抿嘴，那是吴玲玲。</p>

程金的家里没有阴气，他不知去哪了，没在家。陈仰待了片刻就走了。</p>

三点左右，大家在老地方会合，能来的都来了。</p>

陈仰没再数人数，他只留意自己熟悉的老队友。钱秦跟张劲扬不在队伍里，但愿他们只是不知道这次会合才没出现。</p>

队伍犹如一支人心涣散的军队，昨天大家还很亢奋，吵叫个没完，今天屁声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