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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青渡南十里,王粹军前锋大营。

军帐内,督护赵镶的怒气尚未平息,便接到了主将王粹的军令,命其拔营向孟津城挺进。

赵镶下达了将令后,一个人坐在大帐内喝着闷酒。昨日的突然被袭,让他觉得丢了脸面。

本以为孟超的前军被围后,洛阳军应该固守在孟津城一线。因此,赵镶先行渡过河桥后,并未在青渡驻军,而是将营盘建在了青渡以南的金龙庙处。

未承想,拂晓时分,一支突如其来的兵马竟然绕过了前锋营,从凤桐峪的方向袭击了王粹的中军大营,这让正在建造的军营陷入慌乱之中。

在行军的过程中,前锋营不仅要及时侦查前路的军情,同时还要先于后军抢占有利地势,为后军挡下一切突来的袭击。

为了防止前军失利而导致整个大军的溃败,前锋营的军卒多是久经历练的老兵,军备上也往往是最为精良。

赵镶的前锋营便是如此,他所领的七千兵马算是王粹军中的精锐之精锐。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支精锐之师,竟然没有提防对手的突袭,任由两千轻骑兵在王粹的中军大营里杀了一个来回。

待赵镶领兵赶到时,那两千轻骑竟毫发无损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为此,主将王粹当着众人的面责骂了赵镶,并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对于心高气傲的赵镶来说,损失些钱财是小事,丢了脸面却是大事。

军伍之人最看重的是颜面。

颜面不仅是个人的威信,更是在军中的权利地位,是凭借一场场的厮杀打出来的,更是以无数的人命堆出来的。

能够掌兵前锋营,赵镶是凭本事得来的,他也想以此谋取更高的权利。故此,他不能被人看低,更不能让主将王粹失望。

“督护,斥候发现那些轻骑军了。”

一名校尉走进大帐,躬身向正在喝闷酒的赵镶禀报。

赵镶闻言,将手中的酒盏甩到地上,猛地站起身,问道:“他们在哪里?”

自从挨骂回营后,赵镶便即刻派出斥候打探那些轻骑兵的下落。是他们让自己丢了颜面,杀光他们也就成了赵镶最想要做的事情。

校尉回道:“斥候发现他们在苇园,正在向狮山北移动,可能是想要靠近咱们军营,找寻时机偷袭。”

赵镶大踏步地走到兵器架旁,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长柄大刀,口中冷笑道:“就别等他们寻时机了,太浪费时间,我这就去杀过去,灭了他们。”

校尉见状,赶忙提醒道:“督护,大将军命咱们兵发孟津城,您这”

赵镶摆手道:“不碍事,杀了他们,咱们继续南下赶往孟津城也便是了,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说罢,赵镶对校尉吩咐道:“传令下去,命全营留下辎重,轻装行军,我一定要逮住那群孬种。”

灵活机动是轻骑军的最大优势,赵镶所能做的就是要尽可能地快速行军,在对方未有准备的情况下围上去,吃掉他们。

兵者,诡道也。

用兵就是要千变万化、出其不意,也是一场心理层面的较量。

当赵镶率领前锋营极速行军,直扑向王瑚轻骑军的所在地时,李峻正领着四千兵马,在相隔十几里外的路上与其相向而行,重新返回梅坪。

这一过程就好像是画了一个圆,李峻在灭掉孟超的前军后又回到了起点,再次靠近了河桥,将兵锋再一次指向了大河南岸的邺城军。

★★★

皇宫,芳华园。

近来,天子司马衷一直居住在落霞台,每日的惯例的早朝后便回到这里,除了赏花观月外,偶尔也会见上几个大臣。

真的也就是坐殿,龙椅上的司马衷什么都听不进去,而那些大臣们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什么呢?迎敌之策?

当下,整座洛阳城都在长沙王司马乂的掌控之中,而他正在领兵迎敌,别人又怎会多言多语呢?

还议什么呢?安邦定国?

对此,司马衷想想都觉得可笑。

天子之城都被同姓王的十几万大军给围了,还谈什么安邦?哪里会有人在意这个帝国的存亡呢?

不过,司马衷也并非不关心自己的帝国。

每当皓月挂空之时,他总是举目静望,心中斟酌着某些谁都无法知晓的事情。

“裴中丞,当前的战事如何了?”

此刻,芳华园中尚未到月明时,司马衷还无须静思,游览之余也就随口问了句当前的军国大事。

裴纯,自荥阳郡调入京城后,一直在御史台任中丞一职。

御史中丞一职,例来有“震肃百僚”的权势。

但当下的朝堂纷乱,百官分属各主,他这个权利握得有些尴尬,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

不过,裴纯混迹官场多年,擅于专营,又凭借河东裴氏的名望,不仅赢得东海王司马越的赏识,更是成为了天子近臣,常常伴君左右。

见天子问话,紧随其后的裴纯先是执礼,随后回道:“陛下,臣听闻长沙王已领兵到偃师迎敌了,中护军李峻正在孟津一带与邺城右路军作战,西边的皇甫商也”

司马衷抬了一下手,打断了裴纯的话,缓声道:“李峻,朕觉得此人确有其父李烈的风范,称得上忠勇二字。”

说罢,司马衷的步伐见缓,不知缘由地摇了摇头。

“陛下,正是陛下慧眼识珠,才有了小李将军的囊锥露颖啊!”

裴纯笑着奉承了一句,继而又似无意地说道:“长沙王似乎很看重李峻,对他也是极其信任。”

“哦?”

司马衷有所思地转头望向裴纯,淡淡地笑了笑,继续信步前行。

片刻后,他在一株桂花前停下脚步,探身嗅了嗅花香,口中赞道:“物之美者,招摇之桂啊!”

赞罢,司马衷转头对裴纯道:“朕还记得,当年先帝曾问郄诜自以为如何?郄诜竟说他自己像月宫里的桂枝,昆仑山上的宝玉,真是狂妄至极呀!”

“哈哈”

不待裴纯应答,司马衷笑了起来,继而又似自语道:“今之官者,父兄营之,亲戚助之,有人事则通,无人事则塞”

这些话是郄诜临终时向先帝的谏言,司马衷曾看过,也记在了心里。

如今想来,郄诜的话真是句句珠玑,却也是句句诛心,当今的朝臣们不正是如此吗?

司马衷想到此处,突然问向裴纯:“裴中丞,你说当今还有郄广基口中的纯臣吗?”

裴纯被天子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怔,正欲开口作答,却见司马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落霞台走去。

★★★

落霞台内,窗棂旁。

皇后羊献容一直都在望着信步于园中的司马衷,她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个朝夕相处的天子。

天子,承袭天命之子。

他本应是集权力于一身的人,却似乎对权利毫无兴趣,从不在帝王术上花费半点心思。

皇权被分割至此,天子之威被如此无视,他竟然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真是漠不关心吗?羊献容又觉得也不尽然。

她常常看到司马衷在望月兴叹,神情黯然。也多次看到司马衷在翻阅奏书时,脸色阴沉如水。这都说明他是在意的,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羊献容虽是一介女子,却因出身名门,在权谋一事上多受家中长辈的熏陶。

她晓得天下事不同于寻常家户的柴米油盐,天子理政更不同于一家之主的行事。

朝堂上,各种权利的制衡需要皇帝来掌控。门阀间,诸多利益的分配也需要天子来拿捏。

这是御人之法,也是帝王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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