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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时间很快过去,年轻些的少年少女,靠近山门的一些人是离去了,但还有些人则是才跑到夫子祠前,还未来得及下山。

浮空的修士也不多说,直接落地。

在他们之后,则是那飞辇落地。

修士们看着犹然从对面在低头跑动的香客们,脸露不耐烦的冷酷之色,但所有人还是稍稍侧头看向飞辇上的男人。

诚王双手抱着两女,皱眉吐出一句:“这山道不干净啊,让本座怎么上香?”

风华王宗的弟子们自然会意。

不干净那是因为有尘埃。

尘埃就是那些还未离开的蝼蚁们。

既然如此,清扫干净便是了,省的这些尘埃再浪费主上宝贵的时间。

如何清扫?

山道两侧既是悬崖,便是把这些障眼的尘埃统统扫下去好了。

想罢,修士们也不曾多想,为首几名修士抬手一点,狂风从他们袖中卷出,如风龙涌上山道,一左一右,又即刻便是一个摆尾。

狂暴的风将两侧还在奔跑的香客带动着向悬崖扫去。

香客里有不少老人,孩子,还有一对穿着黑猫白猫斗篷的情侣。

惊惧的惨叫声,求饶声便是响起了。

眼见着,这些人便是要扫落悬崖,摔下山谷而粉身碎骨。

忽然之间,一道对抗的力量镇压而下,飓风便停止了,那力量柔和地一带,便是止住了香客们往悬崖跌落的惯性,使得他们重新稳住了身体。

香客里,一名少年坐在石阶上,对峙着远方,遥遥问:“既来烧香,便是与众人一起好了。

既不愿一起,那便是静等众人离去便是了。何以杀人?”

远处飞辇上诚王根本不理他,只是不耐道:“怎么还有尘埃?”

他话音一落。

为首的三名风华王宗修士便是御剑飞扑而出。

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神通之力,修士对战,便是入了十三境,起手一般也不会动用业力。

这三人合并的天地之力,化作一方大印,整个儿盖压而来,将整片区域里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老人已经吓得跌坐在地,嘴唇频频嚅动,瞪眼望着这无形的力量,

小孩已经吓得忘了啼哭,手里的棒棒糖摔落在地,粉碎成大小不一的瓣儿,

那一对儿黑猫白猫的情侣只是紧紧抱在一起,颤抖着等死。

夏极闭着眼。

这一瞬。

许多念在他脑海经过。

一千五百年前,我以世家为恶,我便教化苍生,编纂书册,欲人人成龙可抗世家,这没错。

错的是这恶。

然而,恶的不是世家,是这人性。

人性便如天命。

天命让你不可违抗,人性让你不可更改。

何其悲哀。

夏极想着的时候,站起了身。

他托起手,手掌灰蒙蒙一片。

那神通之力化作的大印拍到那手掌,便是再无法往下分毫。

而便在此时,诚王怀里那清纯的女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对面,目光在那石阶上托手抵抗的少年身上停了停。

妖艳女子也是瞥了一眼。

诚王便是扫眼过去,忽地冷哼一声:“是不是觉得这少年俊俏?”

那清纯女子急忙摇头,然后曲意道:“比不上主上您”

妖艳女子直接舒展柔荑,勾上了诚王的脖子,轻轻呵气道:“主上您吃醋了?嘻嘻嘻”

诚王环视左右,忽道:“我这蛟龙有几日未曾吃肉了,抓他来。”

“是,主上。”

“是。”

诸多风华王宗修士便是掐指御剑。

铿铿声响之后,诸多飞剑便是纵上天穹。

未曾逃离的香客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

此时或匍匐或瘫倒在石阶上,看着这神仙打斗,全身僵硬,如坠冰窟而失去了一切知觉,

心底麻木,只恨着当初未曾能够跑的快一些。

是的。

不敢怒。

只敢恨自己。

何其懦弱。

飞剑腾空,附着着十二境的神通之力,便如整个天穹都已经被吸取干净,而充满了杀戮之意,欲向夏极等人碾来。

而就在这时。

整座沉雀山发出轻微颤鸣,初之刹那只如鱼目微有声、幼鸟轻啼鸣,紧接着便是山林树木沙沙之声顿起,继而风声水声,山孔鸣声便是一同而起。

诸多声响如百川汇海,化之为一道清亮且压下一切的声音,腾宵而起。

此时,天穹被剑光充斥,对人间蕴藏冷然杀意。

而那逐渐高鸣的声音终于化作了一个字:“恶。”

一字落下。

天穹的一切剑光被粉碎了,那数百名十二境及以上修士的联合力量被破了。

夏极站双手垂落。

他背后那夫子祠在这巨大声响里,异变忽生,磅礴的圣洁白气氤氲而起,腾空直上,显化圣像,

不知几万丈之高,参入茫茫白云之间。

这一丝一毫的白气皆是善业,皆是香火浇灌而成。

善业可守恶业可攻,但对于此等远超凡人理解的存在,便已不适用了。

圣像感受到了夏极的愤怒,

与他之间产生了一种玄妙的联系,

祂本就是夏极,夏极本就是祂,

既然夏极来了此山,那么祂便是有了心,而不再是浸润在焚香之中的玉像死物。

在这里

夏极的心就是祂的心。

祂的力量就是夏极的力量。

此时,这力量随着夏极的心意而转而动,而于人前显圣。

夫子之象遥看那拦山的修士,以及高坐黑蛟飞辇上的诚王。

第二字落下。

“即。”

一瞬间。

浩大的威压仿如神山镇压在众修士心头,反倒是匍匐在地的普通人未有感觉。

诚王一念反应了过来,他双手抛开怀里的两女,冷笑一声:“假扮夫子!装神弄鬼!!”

他双手环抱,一柄幽蓝长剑便忽于双掌中央凝聚,这剑才方出现,四周空气便已显结冰晶,显然当是神兵之属。

下一刹那,深寂如渊的无光黑膜便是覆盖于诚王体表,继而覆盖于那神兵体表,散发出一股冷冽而令人折服的可怕感。

诚王哼笑着摇摇头,往前踏步而出,“人教只佑强者,夫子只有强者,所以,定是有人弄虚作假,虽不知道你如何做到的,但你还是去死吧。”

他的死字才刚刚出口。

夫子圣像第三字已然落下。

“罚。”

三字连贯,便是——恶即罚。

三字既出,那氤氲圣洁却宁和的善业白气,便是化作了一把云端的刀,刀光静谧,跟着夫子圣像轻描淡写地一挥往大地斩落。

这一刀,不扰苍生,不扰百姓,不惊山中雀,不断林中木

这一刀绝不浩大,却亦不渺小,绝不盛气凌人,却亦不曲意卑微

这一刀以一种神迹手段,同时落在了十四境的诚王,以及诚王所有带来的人身上。

一刀,斩所有。

凡人无法理解,无法想象。

但此时却发生了。

一刀斩下,夫子圣像便不再看远处,不再观成败,而是对着夏极微微一躬身,算是拜过,继而弥散消失。

大地上,所有承受了夫子那一刀的修士都化作了尘埃。

业力消抹了生命,当生命层次不再,那不过是凡人,不过是一具存放了数百上千年,早该风化里的骸骨。

夏极走到那空荡荡的飞辇边,此时满地骨灰早随山风逝尽,唯落了一地的飞剑。

他轻声道:“你错了,人教庇佑的不是强者,而是心存良善者,是自强不息者。”

说完这些,他便是拾阶而下。

当他脱离了沉雀山范围时,刚刚那一股因他心意波动而忽然生出的香火连接之感,便是消失了。

显然,夫子显圣之地只限于他去到了祠堂所立之山。

离开了这山,他便是无法借用这恐怖的力量。

此时,远处,周围传来了众多的哗然之声。

“夫子显圣了。”

“夫子是真的存在的!!”

而那些在石阶上匍匐、吓得瘫倒的人则是与身边人相拥恸哭。

“夫子救了我们。”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夫子,参入云端,显化圣像。”

那一对裹着黑猫白猫斗篷的情侣转身,狂热地扑入了祠堂,跪倒在玉像前。

玉像面庞柔和,正沐浴在浓郁香火里,静默无言,仿如刚刚显圣的不是他一般。

那一对情侣连连叩首,感谢这恩情,两人忽然想到刚刚石阶上那少年

他似乎在夫子到来之前帮大家挡住了一击。

他是谁呢?

他为什么一个人呢?

深秋苦寒,万物凋零,他为何要独自去承受呢?

裹着黑猫斗篷的男子与裹着白猫斗篷的女子相视一眼,眼角犹然存着泪痕,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而孤独的山道,夏极正孤独地行走着。

他听了一路的震惊与狂热,但却没有半点开心。

他看了一眼满山黄叶卷叠成龙,秋风萧索勾魂夺魄,

他忽然有些怀念大齐国都小苏煮的羊肉汤了,

这般的天气里该是可以去喝了,放上葱段儿,加上胡椒,当是极暖极暖的,

暖的就如春日的姹紫嫣红都已绽开了,暖的就如妙妙已经回来了。

他搓了搓手,在冷风里哈了一口热气,却转道继续向着水岸城的戴家而去。

他虽归心似箭,却犹有必行之事,不得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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