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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明,柯崇云早早醒来。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装作睡得正沉。
杨姓老者原本是南帝的管事太监,后来南帝出家,他便一直跟随在侧。
南帝派他在此地建设了这么一处物资中转的货栈,一方面能够为瑛姑提供物资支持,也是方便能够随时运送生活用品去他隐居的山寺。
昨夜接到通知,老者连夜便盘点好了物资,第二日一早便装上了车。
见柯崇云睡得正香,便没叫他。
等车队出门,柯崇云才装作被车队出门的声响惊醒,正好看到车队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柯崇云自然不会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留在货栈喝了一碗稀饭,留下了十两纹银交给留守的伙计,又讨了些炊饼卤肉收入怀里,这才转头往西南方向而行。
等离了有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寻了一个地方,飞入空中,转向东北。
飞行的速度自不是车队行进的速度可比,不过两刻钟,他便追上了车队。
他在两三百丈的空中盘旋,底下的车队埋头行路,就算有人偶尔抬头,所见也不过是一个黑点,视线再好一些的,也不过以为那是一只老鹰或金雕,绝不会认为那是个人。
车队东拐西绕,行了七八十里地,道路开始渐渐狭窄起来,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独轮车已经难以通。
好在这一行人多,他们留了一人看守车辆,余下十来人没人担起一副挑子,将米面等物挑着,继续前行,速度又慢了一截。
柯崇云中途落在一边的悬崖顶上休息一阵,又再出发追上他们。
挑夫们过了羊肠道,又寻着陡路上岭,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道路就越发狭窄了。
柯崇云俯瞰身下,唯有一条狭长的窄道,心知他们中途定然不会转道他处,于是提前一步,往前面等他们。
前方水声轰隆,柯崇云正好口渴,便往那里飞去,很快便看到下方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双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惊人。
惊奇的是,瀑布下方竟然有间草屋。
柯崇云心道这深山瀑布旁竟然有人居住,那定然是隐士高人,说不定便是此行的目标之一,于是便不落下,而是径直朝着瀑布源头的双峰之间飞去。
落脚之处,正看到下方有个极大的喷泉,泉水喷出,高达二丈有余,奔雪溅玉,两条巨大的水柱从石孔中直喷上来,飞入半空,发出嗤嗤之声。
喷泉的一侧山壁上有个大大的山洞,泉水落地形成一个大大的水潭,水潭的水,一部分流入山洞内,一部分向前汹涌奔流,形成了瀑布。
柯崇云本想进入山洞看看,但其中并无落脚之处,便暂时作罢。
他立于瀑布上方,朝下看去,瀑布下方的茅屋更加清晰,却见屋外的一株大柳树下,正跪着一人,着上身,任凭瀑布击落的水花渐在他身上,他躲也不跺。
柯崇云有些奇怪,心道这人真有意思,跪在瀑布前面,也不知道是在练功还是被人惩罚。
他不知道的是,两个多月前,他的师叔从天竺过来,寻到了一对金色娃娃鱼,准备带回天竺,对付当地爆发的一场大虫害。
他那师叔在此间与他的师父一灯大师在山顶寺庙中叙旧,便将这对金色娃娃鱼交给他照看,他一个不小心,竟让这对娃娃鱼逃进了这瀑布下方的水潭中。
他曾是大理的水军大都督,水性极佳,但也不敢跃到这激流中捕捉。好在他自认垂钓技艺精湛,便拿起钓竿,在水边苦等了数日,终于钓起了其中一条,但另一条怎么也不肯上钩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金色娃娃鱼一生厮守,被这渔人生生拆散之后,不过三日,便双双死了。
他那师叔从山上下来,见到这种情形,虽然没有责怪他,但还是神情落寞离开了。
渔人知道自己闯了祸,虽然师叔和师父都不责怪他,但他自己心中愧疚,所以每日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都会跪在瀑布旁边忏悔反省,如此已经两个月有余。
柯崇云不明其中缘由,看了一会儿,便退到喷泉边,抄起泉水喝了两口,又摸出之前准备的炊饼卤肉一边吃一边看向喷泉方向。
这个时候,阳光照射在水柱上,映出一条炫目绮丽的彩虹,美轮美奂,看得柯崇云不禁神迷。
便在此时,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忽听得彩虹厚传出一阵歌声。
柯崇云顿觉声音耳熟,当即跃上一株高树的树冠之中,隐匿住身形。
那歌声远远传来,听曲调竟是一首山坡羊,词曰“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疾,是天地差!迟,是天地差!”
柯崇云听这词中之意,颇有世事兴衰的感慨,心下暗暗喝彩,同时也想起了这声音主人的身份,却是昨夜前往货栈通知那老者今日送米面去寺中的那个樵夫。
果然,约莫半刻钟后,一个樵夫,肩膀上搭着两根麻绳,右手握着一柄斧头缓缓来到了喷泉旁边。
他先抄水洗了把脸,又喝了两大口,又提起斧头在山边砍柴,对隐藏在不远处树冠中的柯崇云毫无察觉。
才砍了两斧子,口中又再唱起“天津桥上,凭栏遥望,春陵王气都凋丧。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柯崇云见他容色豪壮,神态虎虎,举手迈足间似是大将军有八面威风。若非身穿粗布衣裳而在这山林间樵柴,必当他是位叱咤风云的统兵将帅,又记起昨夜那老者称他为大将军,想来这人还真是大理国的大将军,只是这歌中词语却实在太过萧索了些。
那樵夫不片刻便砍了一捆,接着又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柯崇云听到最后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有些耳熟,忽然想起好像柯镇恶也曾说过这样的句子。
柯镇恶来自后世,并不记得这首词的原貌,但这最后八个字单独拿出来,他却记的清楚,昔日在七侠山时,他也对弟子们说起过,所以柯崇云还有些印象。
柯崇云心道,我还以为这句子是父亲有感而发,此时想来该是从这首词中而来,想来父亲当真是与南帝认识,只是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出主意让瑛姑请老顽童一起对付南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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