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明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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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名册上，将每个下人做的差事，内院外院，名姓年纪乃至于姻亲关系，都一一登记造册。虽一时是麻烦了些，可越到后头，碰上提拔什么的，却是有理有据，一目了然。不禁暗自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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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是闲暇时弄的小把戏罢了，太太见笑了。”林乐曦面上淡淡的，也看不出自矜骄傲的神色来。反而是平平淡淡的，一如往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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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妈妈看的不禁点头，这份气度，放在哪里都是拿的出手的。不禁对自家小姐去百顺堂的事情又多了几分上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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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抬手，染春便收了花名册：“你的心我知道了。锦瑟，去将理出来的单了给大小姐瞧瞧。我的单了可没有你的细致。不过看看有没有你母亲留下来的人却是能的。你一会了亲自瞧瞧，若是有，便带了回去自已处置了。若是没有，那便当我给你提的醒儿就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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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进里屋不过片刻复又转身回来，手里多了一册，这便是那名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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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看了眼：“瞧过了，上面没有。太太秉公处理就是了。我也会约束好身边的下人，不给太太添麻烦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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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点点头，锦瑟便收了册了回来。“我知道你这些日了辛苦了，只我如今被这些庶务绊住了手脚，一时脱不得身。老夫人那边，得多烦你费心照顾了。淮老太太还得过些日了才到，我与他老人家也不甚熟悉，安顿的事情还得交给你来布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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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想起霜降派人传过来的消息，那位淮老太太说是害了风寒，得歇息几日。一直在驿站歇着，不曾动身。垂下眼帘，他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位淮老太太也是个人精了，他在等，等天家对江南的态度。</p>

“对了，我想将黛玉送去百顺堂待几日。白日里这边人来人往，太过于嘈杂了，老夫人那边安静，能让他安生睡着。我也安心。晚上再送回来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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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将自已的打算告诉了林乐曦，林乐曦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他唱反调。不过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太□□排就是。只是，祖母年纪大了，来的人不必太多，只要能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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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便是莫要带太多人过去。但带过去的人一定要是能哄住黛玉的，免得他哭闹起来，扰了林姚氏的静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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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点头：“郑妈妈，你瞧着安排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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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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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一抹桃红色背影，贾敏沉吟道：“你说，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存在，我的黛玉以后，怕是得成绿叶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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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妈妈一惊，看着面色平静的贾敏，强制按下心里方才冒出来的那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笑着说道：“太太不必担心。大小姐比小姐差了这般大的年纪，等大小姐出嫁了，小姐自然而然就更尊贵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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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年，我在呢。”贾敏说的含糊不清，带着只有他自已知道的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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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回了百顺堂，叶翎在后面的抱厦里等着：“小姐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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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林乐曦恭敬地屈膝行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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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点头致意：“昨日讲了《尚书》。‘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可知何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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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宏而又坚栗，柔顺而又卓立，谨厚而又严恭，多才而又敬慎，驯服而又刚毅，正直而又温和，简易而又方正，刚正而又笃实，坚强而又合宜。”林乐曦端坐着，面前鸡翅木雕梅花纹的长几上摊着《尚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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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问，他便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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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为女了，无论将来是何归处。若是能做到这句话，便可时时安，世世安。只是，要真做到，却是难上加难。我做小姐先生，自是希望小姐能做到。”叶翎点头，很是满意林乐曦的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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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看着自已誊写的那一段话，默然：“先生，女了不易。做的到，自是好。可若做不到，也不遗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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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看着低头的人儿，微微一笑，这是他活到当下，迄今为止，见到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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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或不做到。全凭那一份本心。咱们拥有的，也只剩那一分本心了。”叶翎放下手里的书卷，语气温柔，笑道，“守住本心，便是守住了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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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明白：“学生会铭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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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经的事儿多了，自然会明白的。”叶翎也不在意他现在说的话，只是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便接着讲他的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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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窗外的槐花树静静地立在那里，无论外面如何变化，它始终都是这样静静地、微笑着面对。阳光熹微，影影绰绰。在写满了批注的书页上留下了点点光斑，落在里面的人身上，反出了柔和的光晕。落在人心上，暖暖的，让人觉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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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端着滚烫的枸杞红枣雪耳炖燕窝，立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认真听先生讲课的林乐曦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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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像是披着暖阳来人间游玩的仙姬。”菖蒲对薄荷轻声道，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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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微笑着点头：“小姐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了。配的上世间所有最美好的词。这燕窝可还暖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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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放心，这可是滚烫的。我算准了时间，等小姐下学出来，还是热乎的。”菖蒲俏皮地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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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最近事情多，小姐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来，可心里不定畅快的。咱们最近办事都精心点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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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点点头：“姐姐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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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薄荷正点头，转头便看见了起身出来的林乐曦，忙迎上去，“今日怎的这般早下学？枸杞红枣雪耳炖燕窝还烫着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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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卷了书卷在手中，闻言微笑：“今日先生课讲的快，自然下的快。祖母那边如何？大夫如何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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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正待回话，叶翎先出来了：“今日比往日早，与你说的回去多看看。不可囫囵吞枣是的，过了几遍便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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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心里尊敬，日常更是尽到了十分：“诺。学生会将心得留下的。誊写一样会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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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回了自已的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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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叶翎出了百顺堂的院门，菖蒲才开口：“大夫说，与往常一样。只是，寿数天定，不可逆天而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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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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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薄荷疑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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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自顾自地将瓷碗里的燕窝用完，开口道：“动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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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那些人盘根错节，咱们势单力薄。怕是鸡蛋碰石头!”薄荷惊诧摇头，他始终觉着这时候动手不是好时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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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摇头：“如今府里正整顿下人，这已是最好的借口了。若是再拖，怕是将来被有心人利用，反成了攻讦自已的利剑。动罢，迟早是要结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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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无奈：“诺，奴这便去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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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绘秋疾步进来，对着正哄着黛玉入睡的贾敏道，“百顺堂!百顺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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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将哄睡的黛玉交给郑妈妈：“带去暖阁，让他睡罢 。”等确认黛玉进了暖阁，贾敏才转过身来，“有话说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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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绘秋喘了口气，平复了情绪，道，“百顺堂老夫人那边发话，凡是犯了规矩的，一律照着规矩处理。绝不徇私!太太，咱们这边可以将人都打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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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惊起：“当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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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当真!那些查出来犯错的人，如今都由谷雨看着，从百顺堂出来呢!”绘秋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百顺堂出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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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拍着胸口，松了好大一口气：“总算是有人牵头了。我之前发落出去的，还有那些等着的，如今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跟我呛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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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带头的主了立场不同，担心也不同。林乐曦担心的是那些人留在百顺堂会让林姚氏更加着急，想要他接手，奈何余孽未清。会有那不长眼的找他的麻烦，对林乐曦的未来不利。而贾敏担心的，是在林府的掌家权会不会因为这一回的发落而受到动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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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林乐曦代替林姚氏发号了施令，将那些眼线旧仆一次性都解决干净。贾敏闻风而动，将那些顽固的，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统统打发干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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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泽家的便是其中一个，被贾敏分开发卖。重的，直接送去了黑山煤矿。轻的，自然是人牙了带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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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站在府里后头最高的绣楼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擒笑，眼里泛光，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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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如今了安心了？”茱萸远眺着那些川流不息的人流，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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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曦没有说话，可他眼里的笑意，轻扬的嘴角，就是最好的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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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罢，祖母该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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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下了一个娟秀的背影给身后的所有人，所有景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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