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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 杨六郎杀剩最后四五人时,双眼已经被血污糊住,对周边看不真切,再加上失血过多,头脑昏昏沉沉,手脚不听使唤,步履踉跄,左右支绌,只剩下心中一股气本能地支撑着。
杨六郎凭着感觉把刀子捅进了对面的敌人胸膛时,右肩被砍了一刀,肩胛骨断开,右整个垂挂了下来,不能再有所动作。
杨六郎感觉已经迟顿,肩上如此重的一刀,居然不十分剧疼,只是觉右肩被从后面被用力一砸而已。杨六郎本能的转身左臂向后横扫,却打中了一个脑袋,感觉敌人横摔而去。
杨六郎还能勉强站立,全身上下血污厚重,如披挂了一套彻头彻脚红色锁甲,又如江西出产的霁红大瓷瓶。杨六郎目不能视,但耳却能听,身边只有山顶山罡风呼啸鼓荡,却感觉不到再有马贼的沉重呼吸和刀声脚步,当下四顾茫然,无端生出一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错觉来。
忽然杨六郎心口一疼,胸口冒出一截剑尖来。
原来刚才被杨六郎左臂扫中脑袋的最后一名马贼,在地上喘息恢复后,找了一把长剑,趁杨六郎目不能视感觉迟缓,屏住呼吸,摸到他身后,静悄悄地把剑尖递到背脊时,才突然一发力,全力把长剑推进杨六郎身躯,从背入,从胸出。递完剑立刻跳开。
可是已经慢了半步。杨六郎本能地转身,左臂顺势一捞,正好捞中那马贼的脖子,便用力弯起左臂,用臂弯生生扼住马贼的脖子,顺势一跌,把马贼压在身下,左臂不断用力收紧,随即听到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
杨六郎十二岁至十四岁三年里,在兵校场跟禁军兵卒厮混时,学了不少兵&nbp;痞们的拳脚和摔角保命功夫。老杨家熊孩子人傻钱多,兵&nbp;痞们怂恿杨老六跟他们摔角赌钱,前一年半时间里,杨六郎不得要领,被坑了好多银子和酒水。杨家大人脾气好,也不见像别家那样领着脸青鼻肿的熊孩子出面骂街和讨要银子,兵&nbp;痞们愈发放肆。再后来,杨六郎反赢了不少银子,连最雄壮的几个兵头都不愿意跟他玩儿了,杨六郎才断了财路。
杨六郎本能用出的,正是在校场厚厚泥灰里练出来的锁喉缠身的摔角功夫。杨六郎听到马贼劲骨响声后,心中一松,便立即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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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疯小子一路仰攻上山,刀枪碰撞声音、呼喝声、惨叫声、号哭声,被山风送来,不绝于耳。
一个个手持棍棒菜刀的老头子聚集在山脚,面色沉重,不知是哪个老娘们从家中翻出经年不用的香烛,在山脚下点燃,跪求菩萨保佑小疯子们平安下山。
山上声响动静传来的方向,越升越高,老头子老娘们的心也越悬越高,有几个受不了胸中那股混乱的激荡悸动,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好一场倾盆大雨,羊角山山脊梯道上直跌下的雨水,都是红色的。从山壁上挂下来一条条血痕,如同一条条殷红的水蛭,吸附在灰色的岩壁上。
山脚下,原来跪地焚香祈求菩萨保佑的老头子老婆娘们,被淋成了落汤鸡。
大雨把杨六郎泼醒,也把糊着眼睛的血污洗尽。
杨六郎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持着一把刀横挡在身前,弓着腰,一步一停,战战兢兢地向自已摸来。
杨六郎确实是没有了力气,只能继续闭着眼睛等着。
那个瘦弱的身影摸到杨六郎面前,见杨六郎半身浸在水里,一动不动,面色嘴唇都惨白如纸,口鼻间无气息进出。便松了口气,举刀就向杨六郎脖颈间剁去。
刀锋未落,杨六郎突然张开双眼,双眼如血,惊得那身影一声尖叫便向后倒去,钢刀甩向身后。
杨六郎看清了这个单薄身影,大感震惊,竟然是那个敢隔拦在杨六郎和他做乡保老爹面前的陈济九。此时的陈济九,在杨六郎逼视下,瘫软在地上,脸上五官因惊恐而扭曲丑恶,身子如筛糠一样颤抖,都忘了磕头求饶。
杨六郎心中闪过陈乡保拦着自已带头上山时的那张惶恐着急的老脸,长叹一口气,对陈济九打尝了一个滚字。陈济九挣扎爬起来,飞快地逃命去了,一路上跌倒了几次在泥水,却如同山羊一样敏捷起身再逃。
雨住云收,羊角山直挂而下的漂杵流血渐渐止住了势头。
青羊镇仅剩的老头子老娘们满怀绝望,转身散去,走在最后的陈乡保也心死如灰,耷拉脑袋一脚深一脚浅走回头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物什呯然砸在身后,吓了陈乡保一大跳,紧接着,又是一个。
二个、三个、四个……
几个胆子大的老头,满腹狐疑,拿手中的棍棒拨拉其中几个覆着黑毛圆球。娘呀,一地滚滚头颅……
杨家十三个疯小子竖着上山,杨老六一人横着下山。是被几个老头子用棉被裹着,小心翼翼抬下山的。
其余十二个兄弟,便长眠在羊角山山顶,月圆东望故乡,月缺西望壶口。
明月黄沙,夜夜丹心。
郭城驿内的官爷们初见青羊镇乡保陈百福,只当又是一个骗吃骗喝的糟老头子,或是一个失心疯的乞丐。青羊镇?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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