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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的落叶在覆着沙尘,飐风吹过,就要凭空染上点暮色的猩红,汇集成叶绘的锦屏,在回廊里鸣击出淡烟的初晓。
双桃不可置信地问:“你早有谋划,是刻意来晚的?”
“我哪有这么大的神通。”阿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感叹道,“你果然都忘了。”
阿笙的小日子正是这段时间,或者说,她的日子一向很准,从来了初潮时就一直都是每个月固定的时间,每次五天,从未变过。
阿笙还记得她第一次来癸水时,涌动的血液染红了半边裙裾,她慌乱地就快要哭出来,瘪嘴嚷着自己可能快要流血死掉了,那时候还是长她几岁的双桃牵过她的手,告诉她这都是正常的事情,细心地告诉小阿笙该怎么用装着草木灰的月事带,以及这段时间不能吃凉、要注意保暖、不然会腹痛。
现在的阿笙都还记得,那天喝着双桃亲手为她煮的生姜红枣茶落魄的自己,连双桃给自己一个拥抱、温柔告诉她“这是好事情,不要害怕”时身上温暖的草木清香,都在脑海里勾画出细腻的纹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然而双桃全都忘了。
这天正是阿笙来小日子的第一天,然而因为最近崔姑母的事情,她自己也没有在意,还是去吃午膳时,百叶拽着她小声告知裙摆脏了的时候才发现。
最后是因着主子们都已经出府、很清闲的百叶替阿笙烹煮的药材、送上门来的。
为了避免麻烦,阿笙还让双桃换上了自己的湘妃色常服来送药,也就成了小丫头眼里“陌生的侍女”。
面对着面如土色的双桃,阿笙没有察觉出来一丝一毫的快意,她只是疑惑:“你当真这么不了解我吗?崔姑母的事情,我怎么会放心交给旁人来做呢?”
双桃抬眸看她一眼,讥笑道:“这么说,你还很信任我吗?”
没想到的是,阿笙认真地点点头,轻声道:“最起码在崔姑母的事情上,我原本是很信任你的。”
尽管双桃曾经因着身不由己,做了些错事,但是阿笙从未怀疑过可以说一起长大的人会反手刺向崔姑母一刀。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阿笙是真切的迷惘,“若是你不满意这桩婚事的话,就去和崔姑母提呀。”
她不明白。
“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双桃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我和你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是的,阿笙不明白。
可是阿笙却知道,她不可能任戕害崔姑母的人还能平安地抽身而去。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下面的仆妇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小心地观看着局面。
双桃撑起自己脱力的上半身,柔媚娇软地问:“你要我怎样,为此偿命吗?”
“杀人就要偿命啊。”阿笙几乎想都不用想,就清脆回答,“无论是崔府里头的规矩,还是本朝的律法,都是这般的。”
更遑论崔姑母是主子了。
“明明我是比你更早伺候夫人的,可她就只在乎你,只偏爱你,什么好东西都要可你先拿。婚事也为你考虑的尽善尽美,便是府里头的正经小姐也不多让。条件那样好的郎君,我想都不敢想,可是你还能蹙着眉头要考虑,夫人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你不愿意她还亲自帮你拒绝。”忽然,双桃开始低声絮语。
“就连夫人的嫁妆,也是全部留给你的。”不顾下面的喧哗声,双桃嗤嗤笑着,“你没想到我全都听见了吧?”
“不可以吗?”阿笙淡淡道。
双桃皱起了眉头,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阿笙上前一步,“崔姑母偏疼我,这不可以吗?”
“这些本来就是她的嫁妆,想怎样处置都是崔姑母的事。便是想要打包好丢到河里面去喂鱼,也无人可置噱一二,你又是在为什么感到不平呢?”
满院倏忽一静。
双桃咬住唇瓣,抚弄着自己凌乱的发丝,“自然,这些我都不求。我就只想要一个阿锄哥,可是这样也不行。”
“夫人明知道我和阿锄哥两情相悦,可偏要我远嫁他乡,如若不然就要把我打出府邸,落得和我那个被万众唾弃的娘亲一个下场。”
她声音凄切:“为什么她就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因着她自己不如意,便也看不得别人好吗?”
阿笙失笑了,“在你的眼里,崔姑母便是这样的人吗?”
又或者说,“你扪心自问,阿锄真的算得上是什么良配吗?”
双桃捂住自己的脸,“他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奈何我喜欢他啊,从第一面见到他开始,我就心慕不能自持,明明没什么才华,也无甚好皮相,可我就是喜欢他。”
她嘶声问道:“难不成,喜欢一个人就是弥天大错吗?”
“没有错。”阿笙神色无波无澜,不待双桃惊喜地抬头就接着道,“但你回过头来害人命便是错。”
阿笙忽地摇摇头,“不,对你来说,这也未必是错。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无论是对是错,既然是你自己做下的,后果怕是也要你来一力承担。”
就像是鲍上达为了替釉梅报仇,一刀捅穿了老爷范邨,这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个错误。可他依旧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再不能做名门君子,而要背负着杀人犯的名头亡命天涯。
这都是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明晰的事情。
“若是无人发现得了,崔姑母也就会无声无息地过世,谁都只当是积劳成疾的病逝。”阿笙轻声地道,“可谁让我发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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