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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谢家的三老爷才从书房无声退下,今上端起过茶盏,润了润无色的薄唇。旁边的太监小怒子为他磨着墨,小声道:“方才梨贵妃送来了一屉子点心糕果,陛下可想用一些?”
这梨贵妃虽然在后宫中风光无两,但其实并不会常来今上的书房,特别是送甜糕这样的事情,她从十多年前回到宫里就不曾再做了。
今上姬无厌放下了茶盏,神色虽依旧是不耐烦的,但总是比从前眉目都萦绕着暴戾的样子,舒缓了不老少。
姬无厌瞥了一眼,没什么感情地收回来目光,“搁着吧。她是想为自己的好儿子讨谢家大房的这个女郎做媳妇儿。”
说到这里,姬无厌冷嗤一声:“按照规矩,谢洄笙是谢家老大的嫡亲女儿,这阖府的荣耀基本都是她父母挣来的。从前是她没找回来,现在都归府了,这谢家其实不该搁在这老三的怀里,也应当还回去了。想娶谢洄笙,那也得看谢家能不能愿意啊。”
小怒子闻言,自觉将那食盒提的远了些,小声道:“不过崔公子的婚事,殿下您有什么眉目吗?”
姬无厌声音无波无澜,“这小子估计已经没几个月的活头了。你没听他说,无意惊扰心慕的那个女郎吗?估计现在都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后事了。”
太监小怒子吓一跳,讷讷道:“何至于如此?我瞧着公子他身子如松,并不像病入膏肓了。”
“所以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不是你的。”姬无厌手中的毛笔顿住,睨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太监一眼,“要不是他快咽气了,你以为他会这么礼让谦逊,说什么只是自己的痴心、与对方无关吗?”
不会的。
纵然外表是皎然如月的翩翩君子,心里必然是偏执而不安,无论是装委屈还是耍心机,必然会用尽千般手段、万种谋略来达成目标的。
若说为什么会知道?
当然因为他姬无厌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当初光是瞥崔珩晏一眼,都不用多说话,就能知道这素未谋面的亲子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小怒子咽了口唾沫,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亲儿子就要翘辫子了,这个做父亲的还能如此淡定,语气就像是在讨论明天早膳要用什么。他揣测道:“便是涿郡那边不能治的顽疾,王都地大物博,想必也有解决的法子吧。”
姬无厌抬起眼皮,眼神有几分无奈的倦怠:“你以为当时他一个崔家不受宠的郎君是怎么识得的陈大儒?我又为了什么将他派去南疆?”
便是崔珩晏再足智多谋、文韬武略,若是没有今上暗中的引荐,怕是也很难有门路相识。
早在今上姬无厌发现姬昭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郎,远在涿郡的公子璜才是之时,他就已经在明察暗访中发觉了崔珩晏的病情,本来只是因着不太方便,所以才派遣陈大儒去带这孩子找深居简出的神医。
不过公子的冰雪聪明自然也是在意料之外的,陈大儒起了爱才之心,破掉之前的誓言将其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也是不曾想到的。
后来,这神医表示自己束手无策,只能再延长十年的寿命,后来姬无厌又听闻南疆有著名的蛊医,这才让公子挂帅去平复所谓的战乱,既是擢升一下公主要尚的驸马萧易远,也是让崔珩晏治病。
那萧易远是个蠢的暂且不论,姬无厌倒确实没料到就连蛊医也对崔珩晏这病一筹莫展,便是以毒攻毒,也只能在之前神医的基础上,再续个两三年的病。
而月茄颠本就是无药可解的,能延缓这么些年的死亡已经很是便宜他了。
不过再怎么延缓也到底还是要死的,算一算,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姬无厌撩开毛笔,手指交叉着搭起来,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尽人事,听天命。谁让他中的是月茄颠的毒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小怒子不由腹诽:您这个做父亲的凉薄不假,那人家的亲生母亲能乐意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上西天吗?
冷冷地垂下眼光,姬无厌微笑起来,“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糟糕!小怒子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心里的想法直接给说了出来。
不过姬无厌倒也没动怒,甚至也用不着对方伺候,伸出修长的手为自己续上了一杯茶。水声泠泠,他温润笑起来,“你说的也是,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嗓音像含着沁凉的薄荷叶,“她回来了。”
太监小怒子也算是伺候这位主子很多年,便是再怎么阴晴不定,也到底摸出了一点该怎样伺候的心得,让他坐稳了这个总管公公的宦官位置。
比如姬无厌陷入回忆的现在,他就得提着无人问津的梨贵妃的食盒,行一礼,无声无息地倒着步子缓缓退出去。
小怒子才一出门,就被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吓一跳,而那影子倒是比他还惊惧,要不是小怒子伸手扶了一下,怕不是就要殿前失仪,跌个跟头摔到书房里头去。
他觑了觑眼睛,呦呵一声,“我当时谁?原来是谢大人啊,奴才原还当您已经回府了呢,不曾想您倒是杀了个回马枪,当真是唬了老奴一大跳。”
显然,谢三老爷也没料到小怒子出来的这么快,不由得尴尬地摸摸鼻子,“微臣也是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忘记和陛下斟酌一下,所以才在殿前头候着的。”
小怒子不阴不阳道:“可用奴才给您通传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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