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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一次的信笺之后,阿笙再也不曾收到过留春的来信,好像一切都消弭在这个暖意融融的初春。
直到她得知了涿郡范府无双的死讯。
当这个信息传入耳朵的时候,阿笙的第一印象不是悲伤或是愤怒,而是荒唐。
怎么可能会死呢?
上一次传信的时候,留春还说涿郡的桂花开了,她制成一罐蜜露,每天滴两滴到茶里,又香又甜,令人口舌生津。
留春还说,她找到了自己之前遗落在崔府没来得及拿走的首饰钗环,还已经细细用布巾擦拭过,要连着那壶苏屠醣一起,找镖局里面的镖师一路护送过来。
甚至于,留春还向自己讨要了王都贵妇烹煮牛乳的方子,说要给自己爱挑嘴的儿子乖乖喝下,让他吃掉就忘不下。
留春最后告诉她,“纵然许公子不是十全十美的郎君,但他待我也算是不错。我愿意和他相知相守,把从前的事都忘却,好好地和他过日子。”
突兀地,阿笙耳边浮现出旧日崔姑母幽幽叹息的声调:“图一个郎君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图他对你的好。”
但是留春死了。
所以留春永远地留在了这个腊尽白雪的阑珊春季,再也不用、也不能见到霜凋夏绿、秋月寒江、冬雪皑皑。
就只会存在于这个万事万物都初萌的美好季节,与冬眠后刚钻出泥土的新芽打个照面,永远地沉睡在春花之下。
从外间踩着木屐的侍女踢踏响着走了进来,左右看一圈疑惑道:“花锦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是高声唤着阿笙:“小姐,你的信到了!”
信笺上的字迹阿笙再熟悉不过,正是幼年与她拜于一个先生门下的留春。
果不其然,留春不会死的,想必都是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因着涿郡离这里太远,所以中途出了岔子,阿笙放下了吊在嗓子里的这股气。
然而,她这一口气还没舒到底,就被拆开信后的第行字给震得脑子嗡疼。
“阿笙,见信如晤。当你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呢?
晌午时分,拿出绢帕替许志博擦拭好酒液,留春的手指也不经意间沾染上了苏屠醣酒液的芬芳。
哪怕是留春彼时心神恍惚,也不得不承认,这酒酿当真是醉人,就快要让她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
太荒谬了。
留春筹谋这么久的一壶酒,许志博拍着胸膛、再三许诺的一壶苏屠醣,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打碎在地。
太荒唐。
然而,攥着沾染上湿润泥巴的留春想,她要去哪里再来找到这么一壶绝世的苏屠醣呢?
不会再有了。若是不曾告知阿笙还是另一说,问题是她已经承诺过阿笙,会以土仪的形式送给公子璜这一壶救命酒。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仅是崔珩晏的问题,这三年来,在无数的通信来往之中,留春也从对方的寥寥数语中,察觉出了阿笙对于公子朦胧挂怀的伤感之意。
现在,倒是留春先给了他们悬崖上的一滴虚幻的蜜糖,却要转眼抽走。
为了照料孩子已经磨平的指甲,在掌心里嵌出来血迹,对着许志博惴惴不安的眼神,留春的笑容越发宽和:“无碍的。”
会有人替你偿命,所以无碍的。
迈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脚步走出许志博的庭院,留春头也不回,快步走向清晨才光顾的青仁堂。
拿着医书随性翻阅的郎中一愣,看她一眼,“还要开给小儿开胃的山楂丸子吗?”
他还自得一笑:“我就说,用下那个山楂丸子,再挑嘴的小郎,也能连用三大瓷碗的粳米还叫饿。”
留春淡声问:“有见血封喉、不留痛楚的毒药吗?”
本来还晃荡着腿在藤椅上的郎中一个趔趄,狼狈不堪道:“无双,你怎么又捡起旧行当了?”
他摸摸下巴揣测道:“莫不是你的许大公子看上了别的貌美娘子做滕妾?”
说着,郎中就转过头,原本温润的笑意收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伸手去拿无毒甘平的零榆。
不能留她了,郎中想,这样恶毒女郎的行迹,他须得告知县令,将这些年她害人的证据悉数交出来,对簿公堂。
这样歹毒心思的女郎,一门心思只害同样命苦的无辜姑娘,他决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发生第二回。
然而他推开小屉的手指,却在留春的下一句话落地后顿住。
留春温声说:“不是的,是因为这药是留给我的,我不想死得太痛苦。”
郎中惊诧地回过头,瞳孔放大,“这是为何?”
“我还当你不会问呢。”留春微微笑起来,当真是春影横斜的媚意,婉柔不可方物。
从前留春第一次买月茄颠的时候,郎中刚开始断然否定,直到她情急之下说出自己的痛苦遭遇,表明自己这药是下给范邨的时候,这郎中才住了口,经过仔细询问后才斟酌着药量给她包好了。
甚至刚开始的时候,郎中还会经常到范府去给众人切脉,就是为确认这药确实是下给范邨的。
到了后来,郎中才放下心,只是问她索求药剂的数量而非多余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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