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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在不远处呆站着的春福,淡淡道:“过来。”

春福放下背篓,乖顺地走上前,看着桌上笔迹还没干的和离书。

“摁吧。”柳不辞漠然道。

春福犹豫地说:“家里没印泥。”

柳不辞想起确实没有,他想了想,干脆把毫笔塞在春福的手里,然后掌心包裹着春福皮肤粗糙的手背,“我教你。”

这个姿势让两人贴得很近,他们平日里很少这般亲密,言谈间都带着一股无形的疏离和沉默。

柳不辞闻到了他发丝上淡淡的皂角香,京城的哥儿都喜欢用胭脂水粉,所以难免沾染了些甜腻腻的气息,后来到了乡下,遇上的哥儿大多也都是爱打扮的,常年闻到的都是香气扑鼻,只有春福,他身上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闻着很干净,也让人舒服。

意识到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出了神,柳不辞不禁对自己有些恼怒,握着春福的手,在那张和离书上歪歪扭扭的写起来。

刚写好了个‘春’,春福就惊喜地说:“这个是我的名字吗?”

柳不辞被他一打岔,下意识地嗯了声,“还有一个福。”

春福盯着合离书,呢喃着,“原来我的名字长这样……”

瞧着他有些高兴的神色,柳不辞嘴里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你想学,我以后可以教你。”

春福嗫嚅道:“可是合离了,你不就要离开了?”

合离两个字如同一盆冷水,当头从柳不辞浇下,他重新清醒过来,面容也恢复了冷淡,“嗯。”

“就不能不合离么?”春福小声地问。

柳不辞看了眼他蜜色的侧脸,话里隐隐带着质问,“既然不想合离,又为何还要去赌坊?”

听到这话的春福有些惊慌地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柳不辞以为自己戳破了这人的谎言,所以他现在才会慌乱,刚想开口,春福却一把重重地推开他,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

“你……不信我?”

本来还生着气的柳不辞见春福这副模样,不信两个字在喉咙里滚动几回,最后还是忍着没吐出嘴边。

“那你今天卖的银钱去哪儿了?”柳不辞淡漠道。

春福别过脸,像是不让柳不辞看到他眼里的难过。

“被偷了。”

柳不辞蹙眉,“被谁偷的?”

“不知道。”春福摇了摇头,态度诚恳地说:“我上午卖完饼,回家的途中,有人敲晕了我,然后把二十几文钱全部偷走了。”

他说得面不红心不跳,丝毫看不出来有说谎的痕迹,虽然柳不辞心里狐疑,但看到如此自然的春福,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去相信。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城镇上的铺子,他们今天都看到了。”春福轻声地说:“今个秦老板让我去赌,我都没去的。”

柳不辞心里咯噔一下,“秦老板让你去赌?”

“嗯。”春福缓缓道:“他还说输了算他的,赢了算我的,但我没去。”

平日里柳不辞鲜少和春福交谈,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内情,联想到今天送来的二十几文银子。

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平日里春福如同把饼卖完,少说也能赚四十文,因为镇上有户地主小姐爱吃他的饼,是常客,春福说每次她家丫鬟来买的时候,都会多给几文,春福平日里总爱念叨这事,说那小姐是他的大客户,所以柳不辞记得很清楚。

而今天却只有二十几文钱,春福的饼却卖光了,他心里终于察觉到其中有古怪,问:“你的饼真的是卖光的?”

春福面颊上浮起两抹暗红,不好意思地说:“不是。”

“回来的时候摔了跤,背篓里的饼掉在小溪里去了,我怕你说,才没讲实话。”

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的柳不辞心里松了口气,但想到秦述竟敢骗自己,他眼里又不禁狠厉了几分。

侧目看到春福笨拙的握起笔,想在合离书上写字时,柳不辞心里一慌,忙道:“你做什么?”

春福不解道:“不是要合离吗?”

柳不辞面色闪过一丝赧然,淡淡道:“不用合离了。”

“哦。”春福自顾自地说:“可我现在想合离了。”

???

柳不辞笑容僵硬,“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要一个不相信我的丈夫。”春福叹了口气,“或许我老舅儿说的对,还是隔壁村那个瘸子好。”

意识到春福是说真的,没在开玩笑,柳不辞心里有些不舒服,冷冷道:“嫁我你还委屈了?”

“嗯。”春福答得很快,“你不信我。”

这事的确是柳不辞做错了。

他上前,缓缓夺过春福手里的笔,平静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春福眨巴了两下眼睛,问他,“那你下次再这样怀疑我,该怎么办?”

柳不辞沉吟片刻,认真道:“罚我把你的名字抄写一百遍,可好?”

春福想了想,“一百遍太少了,要一千遍。”

柳不辞淡淡笑了,“行。”

“那我去做饭了。”

“嗯。”

春福拿着背篓进了灶房,见柳不辞没留意这边后,他悄悄勾起了一个阴恻恻的笑脸。

——不就是玩绿茶这一套,说得像谁不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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