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白昼流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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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成默找到了默罕默德·奥维斯时，希施还没有追上来，他就知道那个狡猾的女人至少不会站在魔神沙克斯那边。至于最后希施会不会跳反，成默觉得一切取决于自己和沙克斯魔神的局势对比。</p>

对这一点，成默最开始倒不是特别担心，如今听了希施说了有关沙克斯魔神的事迹，除了愈发警惕，心中的紧张感和兴奋感也都在急剧提升。</p>

一个强大棋手，面对弱者是不会感到兴奋的。而眼下，他的对手不仅是位强大的天选者，还是个文物级的炽天使阶位天选者。</p>

“没有问到希施沙克斯魔神的载体使用时间是个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最优解还是干掉沙克斯魔神这个老....东西。拖延时间的变数实在太大，引来了灯塔部队或者星门的人麻烦更大。”</p>

成默举目凝望半空中还在和导弹们做缠斗的白衣人，很明显“马老师”有意在保存实力，通过拉打的方式慢慢将一枚枚致命的武器腐化成黄沙，在没有其他天选者的干扰以及源源不断的高射机枪针对下，这是最安全最节省蓝量的方式。</p>

“不愧是炽天使阶位.....”成默又想，“希施又为什么把有关沙克斯魔神的事情告诉给我听？”</p>

默罕默德·奥维斯此时正躲在车底，用望远镜观看沙克斯魔神神迹似的表演，听到成默轻声叫他的名字时，也没有向平时那样稍微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而是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从侧面滚了出来。</p>

站起来之后，先是下意识的顺着成默的视线抬头仰望天空，但没有望远镜的帮助，他只能看到一个小点背后尾随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长剑。于是他扭头看向了被绑成木乃伊的成默，用一种极端自我怀疑的语气问：“你们天选者个个都像是神吗？”</p>

成默摇了摇头说：“也不是每个强者都能徒手拆高达。”</p>

“徒手拆高达？”</p>

“一个二次元.....动漫梗而已，我的意思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沙克斯魔神这样空手拆导弹.....”</p>

默罕默德·奥维斯深深吐了口气，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p>

成默转头看向了默罕默德·奥维斯问：“你不问我打不打得过他？”</p>

“既然是敌人，打不打得过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打不过就投降？”默罕默德·奥维斯反问道。</p>

“一点也不害怕死亡？”</p>

“从来没怕过。”默罕默德·奥维斯淡淡的说，“更何况您不是我们叙力亚人都没有畏惧.....”</p>

成默笑了下说：“那是因为我确定我不会死。”</p>

默罕默德·奥维斯像是松了口气般说道：“那最好不过。”</p>

成默注视着眼前这个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却像五、六十岁年纪的酷儿德圣战士，他的面部皮肤粗粝的吓人，似乎每一个毛孔中都埋藏着黑色的砂砾，他的眼睛也锐利的吓人，就连成默直视他狭长的双眼，都会不自觉的心生惊惧。成默知道这种令人害怕的杀气来自默罕默德·奥维斯成百上千次直面死亡的经历，于是他低声问：“是信仰让你如此不畏惧死亡吗？”</p>

默罕默德·奥维斯摇了摇头，如同祷告般虔诚的说：“是因为看到了希望.......”</p>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成默的意料，他并不清楚默罕默德·奥维斯所谓的“希望”从何而来，也不知道默罕默德·奥维斯所希望的究竟是什么，他没有追问，因为他内心深处还是拒绝默罕默德·奥维斯所说的“希望”和他有关。</p>

“希望”这个词汇对于成默来说过于沉重。</p>

他恍惚了一下，觉得最后的一线机会可以交给这个男人，便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去把周围这些还没有死的雇佣兵全解决掉。你拿着狙击枪去房车断裂横切面的附近找个隐蔽点，瞄准里面的那扇合金门。但我不需要你现在做任何动作，你守着那里，看有些什么人从那里出来，就告诉我。”</p>

默罕默德·奥维斯点头说“好”。</p>

“给把手枪给我。”</p>

默罕默德·奥维斯从腰间掏出一把方头方脑的Glock 19抛向了成默，接着又从弹夹袋里掏出几个弹夹扔给成默，便猫着腰向处于爆炸中心位置的房车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p>

成默的弹夹袋在下车的时候就卸了下来，此时便只能将弹夹装进裤袋。见默罕默德·奥维斯转眼就消失在满是火焰和黑烟的戈壁滩上，成默闭上了眼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通过超级听力查找那些在爆炸中幸存的漏网之鱼。</p>

大概是“黑死病”特制的“兴奋剂”的缘故，成默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巅峰状态，虽然远不能和载体相比，但已经有点那味了，能量源源不断的通过链接着信号放大器的“七罪宗”涌进来，只是几十分钟，就让平时需要大半天才能汇集满的能量给存满。</p>

成默睁开眼睛，打开手枪保险开始向着距离他最近的敌人走了过去。戈壁滩上到处是散落的汽车零件，偶尔还能看到倒地不起的尸体，他们有些睡在车下被烧成了焦炭，有些滚落在灌木丛中，身上盛开着血色的大丽花。</p>

晚风吹过，战场上弥漫着尸体的焦糊味道和橡胶塑料燃烧的臭味，但成默却没有觉得难闻，甚至隐藏其间的血腥味道还令他的神经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愉悦。</p>

他深深的吐了口浊气，循着声音悄无声息的绕到了距离他最近的敌人的背后。四个雇佣兵正站在一辆没有损坏的悍马旁边仰头欣赏沙克斯魔神精彩绝伦的演出。不知道死神正在接近的大兵们，忘记了刚刚才与地狱擦肩而过，一边用手机拍摄画面，一边大声的议论。</p>

虽说雇佣兵不过是拿钱办事，只能算半个敌人，可眼下不是讲人道主义的时刻，更何况吃了雇佣兵这碗饭，又来到叙力亚这种四战之地，写好遗书是最基础的准备。</p>

成默靠着悍马的后备箱处默默举起了枪，七罪宗也收了回来蓄势待发，一股躁动灼热的激流冲击着他的心脏，提供给他澎湃动力的同时，也让他更加的想要用暴力来宣泄些什么。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的脑海里高声的宣判：“每个主动参与战争的人都有罪！让他们在死亡中永恒的忏悔！”</p>

也许那个人就是自己，他被自己所制造的心灵幻想所蛊惑，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强烈冲动。</p>

成默想要扣动扳机，却觉得手指僵住了，就像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耳畔再次产生了缥缈而遥远的幻听，“成默啊！杀戮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审判的目的也不是只为了惩罚！”</p>

这声音让成默的灵魂得以平静，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血流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胸膛中激荡的情绪也不再那般沸腾。不过他觉得很是奇怪，为什么总在关键的时刻，这个不该存在的声音总能跳出来干扰他的行动？</p>

可惜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放下了枪，目标也不再锁定这群不知道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的雇佣兵那脆弱的脖颈。</p>

略作思考，他还是收回了连接在信号放大器上“七罪宗”，将几近透明的光剑祭了出来。他无声无息走出了悍马车的掩护范围。一道白光电闪而过，站在最右侧，高举着手机正在拍摄空中画面的雇佣兵的右手手腕处先是渗出一圈血线，随后握着手机的手掌一下就歪倒坠跌，紧接光秃秃的手腕处鲜血喷涌而出。</p>

在这群雇佣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七罪宗”第二次出手，瞬间站在中间举着手机正在拍摄的雇佣兵也被切掉了右手。银亮的IPHONE手机边框在夕阳下反照出一抹红光，接着是几束鲜红的花从血肉中强行生长出来，惨叫声如交响乐沉重的咏叹。</p>

“这样也许你应该赞许我的善良。”成默心想，他屏住了呼吸，让那些香甜的血腥味道不能深入他的内心。他欺身上前在中间的雇佣兵掏枪转身的刹那，“七罪宗”画了道弧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下了他拿着枪的右手。</p>

这个时候最左侧的年轻雇佣兵已经转过身来，向下仰倒的同时将枪口对准了成默，可惜他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七罪宗”就如同无形的鞭子，直接将那把沉重的“沙漠之鹰”击飞，在粘稠灼热的空气中画了一道弧线，掉落在远处的灌木丛中。</p>

年轻雇佣兵在周围同僚的惨叫声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凝视着成默，像是看着魔鬼。他抓紧了右手手腕，发现手没有掉才松了口气。</p>

成默无声的移动，如幻影般的移动到了躺倒在地的雇佣兵身边，一脚踢开的左手，“七罪宗”如镰刀般拂过对方的手腕，男子举在胸前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就掉落在了胸膛上。</p>

手腕涌出的鲜血如花生长，成默注视着那艳丽的玫瑰低声说道：“有人教导我，惩戒应源自爱，所以你们当反思你们的罪。”</p>

听到成默那沉郁冰冷的声音，倒在地上的年轻雇佣兵才反应过来他同样也失去了右手，顿时就惨叫了起来，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坐起来，捡起他的右手，却让那只汨汨留着鲜血的右手差点滚落到了砂石地。</p>

那只手悬在了半空中，缓缓的飘向了年轻雇佣兵的左手，他颤抖着抓住了它。</p>

“不要在不属于自己的战场上挖掘坟墓，赶快离开，对你们来说每一秒的时间都很珍贵。”成默的低语没有半分感情，冷漠的如同西伯利亚冬季的冰风。他踩过满是血点的砂石地，看都没有看这些满脸恐惧的雇佣兵，头也不回的向着下一个地点前进。他听到了打开车门的声音，没多久引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辆悍马离开了战场。</p>

成默像是手持镰刀在硝烟和炮火中收割生命的死神，行走在随着冷风肆虐的黑色烟雾中，收割着凡人的手掌，所到之处皆是鲜血和呼号。</p>

不过须臾，整个战场的雇佣兵都被成默清扫一空，他找到了一辆基本完好的武装悍马，打开门钻了进去，随后上了机枪座推开天窗，握住了车顶那架熟悉的M2重机枪。</p>

成默按住上衣口袋的对讲机，低声说道：“奥维斯，接下来你一定要隐蔽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看住那扇门，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暴露，如果我被抓住了，你就要盯紧那里，当看到有个老头子出来，就一枪解决掉他。”</p>

“好的。”</p>

“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暴露自己。”</p>

“放心，就算是豁出了性命，我也会完成任务。”</p>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红头发的女人。”</p>

“没有，赛伦先生。”</p>

成默抬头望向了天空，空中的导弹越来越少，可真正的战斗从这一刻才正式开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要拨通留在哈立德手中的卫星电话。这时上衣口袋里的对讲机又发出了嘈杂的电波声，里面飘出了法伊尔的声音。</p>

“赛伦先生，现在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p>

成默愣了一下，将手机放在车顶，稍稍低头按住通话键，有些惊讶的说道：“我不是说让你们实施爆炸以后就离开吗？”</p>

“那怎么行！你可是谢小姐.....不对，谢女士的丈夫，如果不是谢女士，如今我们都还生活在完全没有希望的深渊中，现在，我们有义务有责任帮助你！”</p>

成默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拒绝这份善意，他低声说：“你们已经帮助的够多了。现在这场战斗你们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p>

“刚刚我们又来了几十个兄弟，都是玩枪的好手，就算是灯塔鬼佬来了，都能正面刚的神枪手。相信我们，赛伦先生，我们叙力亚人都是刀山火海中闯过来男子汉，谁没有打过几场仗？谁都不是孬种！”</p>

成默心中感慨，也不知道是因为谢旻韫，还是因为这些耿直的叙力亚人，他想着该如何推辞，却又怕对方自己乱来白白送命，便只能说道：“那你们先在外围等着，等我的命令。”</p>

法伊尔兴冲冲的应道：“好，赛伦先生。”</p>

结束了法伊尔的对话，他立刻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哈立德的电话，“到达攻击位置了吗？”</p>

“马上，再给我十分钟。”</p>

成默注视着又少了一枚导弹的导弹群，低声说：“五分钟。五分钟不管到没有到，你都要立刻发起进攻。”</p>

“好吧！我更跟斯坦格大叔说一下。”</p>

“嗯。”</p>

“对了，赛伦先生......”</p>

“怎么了？”</p>

“海勒亲自带了敢死队去支援你，到时候麻烦您照应一下她。”</p>

成默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要自己来？”</p>

“她说她要赎罪，希望您原谅她.......”</p>

成默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海勒这不是赎罪，而是添麻烦，如果是以前这种好心办坏事的傻子，他会立刻打电话去骂，但现在他只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尽量。”</p>

“谢谢您，赛伦先生。”</p>

哈立德的情绪听上去有点激动，甚至有点兴奋，就像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么样的敌人，这种乐观在成默听来有点匪夷所思。</p>

“谢我什么？”</p>

“谢谢.....谢谢您救了我的母亲和姐妹，谢谢您改变了我的人生.....真抱歉，我现在才意识到您给了我什么.....那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玩意.....我嘴有点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总之，赛伦先生，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哈立德语无伦次的说，“还有....酷儿德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要不是斯坦格大叔说出了您妻子的事情，他们觉得您一定不会像灯塔人那样，塔梅尔上校不见得同意倾尽全力站在您这边.....也许是因为您的妻子为我们叙力亚难民所做的事情，让酷儿德人也看到了希望......”</p>

又是“希望”这个词，他的心朝下坠了一坠，像是被重若千钧的东西压在了心口上，他气闷了须臾，低声应道“我知道了”，就飞快的挂了电话。</p>

莫名的成默就发现自己的心情低落了下去，就连“黑死病”出品的兴奋剂的作用也变得乏力起来，手臂和腿上的刀伤又隐隐的痛了起来。他猜可能是因为他曾经深陷无尽的绝望之中，所以格外了解“希望”对于绝境中的人多么的重要。</p>

反过来，“希望”有多重要，对于被寄予“希望”的人来说就有多沉重。他从未在意胜负这件事，可如今当他背负着如此之多的“希望”时，心中竟莫名的心慌意乱起来。</p>

他深吸一口气，却觉得呼吸费力极了，像是正迎着猛烈的风。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个在巴黎人最黑暗关头，高举起权杖指引方向的那个女人，他想当时她该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p>

而如今只不过一点希望就足以令他窒息。</p>

成默闭了下眼睛，他让自己从过载的压力和嗜血的渴望中冷静下来，他试着控制心跳，让背脊处的光蛇颤动不要那么快速。他回忆起了从前在等待体检的时刻，每次他都告诉自己，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健康饮食，严格作息，控制情绪，让身体保持最佳的状态，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交给命运.......</p>

(BGM——《Arise》 E.S Posthumus）</p>

“原来成为希望，也是一种如此孤独的事情！”成默有些痛心，他这才察觉谢旻韫也许并不如他想的那么幸福，他后悔自己没有能早点发现妻子的孤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