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亦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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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谢存红了耳根,司华弦不欲多加为难，抬手一指不远处一株高大海棠：“那边好像有热闹瞧,咱们去看看？”

谢存自然依她，二人来到树下,那处里三层外三层已围了不少人,直向天际伸展的枝条上挂着一条条红丝带，红丝带上用金字写着一条条祈愿，司华弦眯着眼睛去瞧,无非是些“早配佳偶”“心灵手巧”“花容月貌”之类的。

原来是个祈愿处。

那红丝带本系在一枚铜板上，俗世传说,红丝带抛到树枝上，挂得越高，实现祈愿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求得红丝带的姑娘们都在努力将其往上抛,抛完后就一层层地退出来，里面有人出，外面有人进,司华弦便在不知不觉间被推到了最前面。

海棠树下有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她肩上裹着层层叠叠的黑纱，正伏在一张小木桌上为姑娘们代笔,小木桌的边角还堆着一串串铜钱和崭新的红丝带，她低着头，被黑纱挡住了小半张脸,这样的打扮在一群莺莺燕燕中着实惹眼，司华弦忍不住多瞧了她一阵。

司华弦过得潇洒顺遂，并没有什么所念所求，而且依她的性子，即使她有什么非得不可，想得彻夜难眠的东西，她也一定会亲自努力去追，而不是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祈愿。

司华弦瞧够了热闹转身便要走，许是太过拥挤，直挤得人心生疲惫的缘故，她来到这棵海棠树下后，情绪忽然犹为低落，这种感觉隐约熟悉，好像前不久经历过一遭似的，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越琢磨脑袋越痛，一心只想快些逃离。

是的，逃离，司华弦也很惊讶自己怎么会用到这个词汇。

她转身就走的行径实在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成功引起了树下那位老妇人的注意。

老妇人抬头扫了司华弦一眼，竟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一面走，一面用沙哑又古怪的语调问道：“姑娘何故如此匆忙，不留下祈个愿吗？花神娘娘可是相当灵验的。”

司华弦逆行得十足艰难，心里的火气越积越重，似是愤怒似是无助似是执着似是脱力……

不知从何而起却又好生磨人，她咬着牙，心道什么花神娘娘，花神伯伯的，我又不修此道。

“不必了，我没什么好求。”司华弦闷声道，一个劲儿地奋力往外挤，头也未回。

老妇人“咯咯”笑了几声，直直盯着司华弦的背影道：“你总会有所求的，老身时刻恭候。”

这话司华弦只听到一半，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哪里还有逼着人家许愿的……

不过这通操作貌似有点熟悉，好像什么时候遇到过来着……

谢存全作旁听，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他垂着眸子，心里也隐隐有些奇怪，刚刚那地方似乎有些东西会让人哀怨不悦，连他都遭了些影响，可是细细探知以后，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难不成是因为那里太过拥挤，空气不好，所以才……

从祈愿处脱身后，二人没走两步便走到长街尽头，高高的城门外，昆吾门的马车停在蜿蜒小路边，驾车的弟子向二人低头示礼。

谢存稍稍颔首，按照惯例一手撩起车帘，一手扶司华弦上车，随后矮身钻了进去。

吹了一阵捎有海棠香气的暖风，司华弦心头那股子莫名的焦躁才算消散，人一放松下来就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谢存端坐在一旁，余光瞧见闭着眼睛如小鸡啄米的司华弦，忍不住轻笑一声，两手一掀衣摆，默默挪得更近了些。

司华弦被马车颠得乱晃的头碰到了谢存的肩膀，终于找到依靠一般枕了上去，谢存配合着她侧过身子，维持着一个十足难受的姿势一动不动。

其实也不是一动不动，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低下头瞧瞧睡得正酣的司华弦，这一路甚远，好在中间未停未歇，又是轻车简行快马扬鞭，只消一日便回了符禹山。

司华弦半途就醒了，再使劲儿睡她也睡不过一整天，不过她睁开眼东瞧西瞧都不见谢存有动静，又实在眷恋谢存身上那股好闻的冷檀香，便赖在原处合着眼假寐，直到马车停稳才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伸着懒腰对谢存道了句“早”。

的确是早，谢存钻出马车，抬眼往远处一瞧，不过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我要去苏师弟那里送趟妖兽角，华弦要不要一起？”

司华弦扶着谢存伸来的手跳下马车，爽快笑道：“好。”

进了昆吾门，谢存领着司华弦往苏散寒的院落走。

司华弦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个方向她隐约熟悉，但四周望望又觉陌生——昆吾门家大业大，司华弦又长年喜欢在外面飘着，门派里她不认识的地方多了，可偏偏这一路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给她留下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