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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塞着糖,姜婪腮帮子鼓鼓地“唔”了一声。其实他并没有太担心,他只是觉得这事处处都充满了怪异感。

但具体哪里怪,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始终串联不起来。

就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三栋十楼。电梯门刚打开,一个年轻女生就冲了进来,眼眶通红,手指用力戳着一楼按键。

姜婪出了电梯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女生,是谭枝的女儿陶柳。

看陶柳的表情,像是刚吵过架离家出走的。

姜婪心里疑惑,还是走到谭枝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四五声,才听见谭枝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还夹杂着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你个死丫头,有本事就走,怎么又回来了?”

来开门的果然是谭枝,她一头黄色卷卷发胡乱披散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蜡黄色,开口说话时,口腔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

她看到门口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愣了一下,骂了两句就要关门。

姜婪及时用手卡住门,又闻到了门后面浓重的火烛味儿。

他顿时眯起眼睛,说:“谭阿姨,我们上午见过面的。”

谭枝恶狠狠地瞪着他:“放手,女鬼怎么就没把你吃了?!”

她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姜婪眼尖看到她口腔中伸出来的菌丝,暗红色的菌丝从喉咙处延伸出来,附在她舌面上,仿佛要取代她的舌头。

“你见过井里的女鬼?她来找你了?”姜婪忽然问。

他发问的突然,谭枝眼球一颤,接着便尖声辱骂起来。她说的方言,语速又快,虽然听不太懂,但想也知道用词很脏。

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喷脏机器,嘴巴飞快开合,不间断吐出难听的言语,连口气都没喘。

姜婪看到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随时要因为缺氧晕过去。

但她最终也没有晕倒,骂完之后又仿佛无事发生,想要关门。

姜婪当然不会让她如愿,继续卡着门,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你也察觉自己变得不对劲了吧?但是你在家里烧纸是送不走她的,我有办法。”

谭枝眼神果然一动,她看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开口说出来的却又是一串脏话。

三人站在门口,就看到她痛苦地掐着喉咙咳嗽起来,她弯下腰使劲抠了几下嗓子眼,才勉强站直身体说:“你们先进来。”

他们从善如流地进去。

姜婪在门口闻到的那股火烛味果然没错,屋里的阳台上摆了白色蜡烛,还放着一个铜盆,里面有烧过的黑色灰烬。

“你在祭拜陈若梅?”

谭枝脚步顿了顿,没有开口,只微弱地点了点头。

之后才又艰难地道:“你……有什么办法?”

看她焦急恐惧的神色,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

但这一切更说明了陈若梅的死并不简单。明明是谭枝三人救了陈若梅,就算人没给救回来,她也没必要害怕成这样。再联想她白天对自己说的话,明显是觉得自己变成这样,是陈若梅的鬼魂缠上她了。

姜婪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说:“你先说说陈若梅到底怎么死的。”

谭枝诧异地看着他,又仿佛想起什么来,死死掐着手说:“她是自己摔死的。”

“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也没法帮你。”

姜婪冷下脸来,他虽然好说话,却并不是对谁都这么笑呵呵的。尤其是当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待证实时。

他起身找陈画又要了一张驱邪符,将符纸点燃扔进水里,端着那杯符水对谭枝道:“这杯符水,可以治好你的怪病,你想清楚要不要实话实说。”

谭枝的表情陡然变了,她嘴巴开合,喉腔的红鬼伞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菌丝,她自己却恍若未觉。

“她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啊。”

一个温和的妇女声音忽然出现道。

这道声音十分温和,与谭枝尖锐高亢的声音成反比。

姜婪甚至猜测,这个声音才是谭枝原本的声音。

见姜婪没有回答,“谭枝”又张开嘴巴,她口腔里已经被暗红菌丝占满,甚至还有疯狂生长的红鬼伞冒出头来,光滑的菌帽已经有一元硬币大小。

她的嘴巴已经被菌丝塞的合不上了,眼神惊恐的转动,却只能这么怪异地大张着嘴。口腔里的菌丝取代了她原本的舌头,纠缠成一团蠕动着模仿舌头动作,发出声音来:“我告诉你们真相,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怎么样?”

姜婪神情不置可否,只说:“我先听听看。插手不插手可不是你说了算。反正你又打不过我……们。”

说到最后他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把“打不过我”改成了“打不过我们”。

还心虚地回头看了应峤一眼。

应峤以为他是放完狠话就害怕了,在背后推了陈画一把,让他冲出去挡在两人前面,又将姜婪拉到自己身边来,低声安抚道:“别怕。”

姜婪:……?

我没怕。

他抬头看着应峤,却见他拉着自己躲在陈老板背后,忽然福至心灵。

原来是他自己害怕。

这个红鬼伞其实就是看着恶心诡异了一点,姜婪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但那是因为自己饕餮啊。

而应峤只是个普通蛇妖,估计是被吓到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姜婪顿时生出了一股保护欲来,他往应峤身边靠了靠,回握住他的手小声安慰他:“不怕,它很弱的。”

应峤看着嘴上说“不怕”,身体却诚实地靠过来的小妖怪,就像看着一只主动寻求庇护的幼崽。

他眼神柔软,没有戳穿小妖怪小小的自尊心,只得配合道:“嗯,我们不怕。”

猝不及防被推到前面的陈画:???

你们tm躲在后面说什么狗话??

红鬼伞大约是没想到姜婪如此不合作,纠缠的菌丝从口腔里伸长,挑衅地对着他们:“既然谈不拢,那就没必要继续了。”

说完暗红的菌丝骤然消散,化为一阵红雾。

重新得回身体控制权的谭枝几乎吓疯了,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手指不停的扣着嗓子眼,发出阵阵干呕声。

陈画对她是没有任何怜悯的,冷漠地看着她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去找徐梅芳和谢桂珍了,总有人会愿意说的。”

“徐梅芳不会说的。”

谭枝陡然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因为干呕变得通红,嘴边还沾着被强行催吐出来的菌丝和暗红色黏液,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神经质地笑了笑:“陈若梅就是她推到井里的,那是杀人啊!她怎么敢说?!”

刚才清醒着被控制的感觉似乎把她给逼疯了,谭枝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要抢那碗符水:“先把符水给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陈画斟酌了一下,将符水撒了一半,剩下半碗递给她:“这些量只能让你舒服一些,但不能彻底把你体内的东西清理干净。你最好说实话。”

谭枝扑上来抢过碗,狼吐虎咽地喝了下去。

她去卫生间吐了很久才出来,脸色虽然煞白,唇边却挂着解脱后的病态笑容。

她从头给三人讲了陈若梅死亡的经过。

陈若梅死得那天,她们三人确实刚跳完广场舞回家。只不过并不像她们对警察说的那样,是听见陈若梅呼救才去救起她。而是她们恰好在小区门口跟陈若梅起了冲突。

更准确地说,是徐梅芳和陈若梅起了冲突。

徐梅芳跟陈若梅住在一栋楼里,陈若梅年轻好看,又是新搬来的住户,难免容易受到关注。徐梅芳这人最好做媒,正好她还有个侄子没结婚,她见陈若梅总独来独往像是单身,就动了心思,时不时和陈若梅搭讪几句话套近乎。

等两人互相熟悉了,就顺势提起了介绍对象的事。陈若梅想当然拒绝了,她说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但徐梅芳这人心思多,她觉得是陈若梅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瞧不起她侄子,想找个有钱人攀高枝。她为这事跟两人抱怨过好几次。

正好又有一次,有个开宝马车的中年男人在小区门口要找陈若梅,结果正问到了徐梅芳的头上。徐梅芳本来就觉得陈若梅的工作晚上出去凌晨回来不对劲,这么一看更是确定对方干的工作不正经,不是在外面坐台的,也是给中年富商当情人。

她嘴碎,又对陈若梅怀恨在心,就在聊天时明里暗里地暗示陈若梅在酒吧当坐台小姐。

大家本来对此半信半疑,结果没多久就出了陈若梅带男人回家结果闹翻了报警说自己被强.奸的这档子事。偏偏徐梅芳跟她住一栋楼,事后颠倒黑白将现场描绘的有鼻子有眼,导致很多人都信了陈若梅是坐台小姐。偶尔在小区里碰见陈若梅的时候,都绕着她走,生怕她有脏病。

陈若梅在这里无亲无故,自然没人告诉她这些传言。她是在房东明里暗里地说她当小姐,想给她退钱退租的时候意识到不对的。

好不容易劝说房东同意她找到新房子再搬,她在去上班的路上,又撞见了徐梅芳三人在说她跟“嫖客”闹翻报警的事情。

她虽然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但并不是软弱性子。不然被强.奸时也不会执意留下证据报警。

被如此污蔑造谣,她自然要上前理论。

但徐梅芳也是嘴皮子利索的泼辣人,两人争论间,徐梅芳没忍住动了手推搡起来,谭枝和谢桂珍见她扪动了手,自然要到拉架,四人你推我搡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方缺了井盖的窨井。

陈若梅被徐梅芳一失手推了下去。

小区门口黑,那窨井黑黝黝的,应该有几米深,人摔下去发出一声闷响,陈若梅当时就没动静了。

三人这才慌起来,人是徐梅芳推的,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杀了人。

她们第一反应是想跑,老小区不仅路灯坏了,这一片也是没有监控的,跑了也不一定会被抓到。

但她们踌躇着要走时,井里的陈若梅却醒了,她开始微弱地呼救。只是那声音听着进气儿多,出气儿少。

谭枝和谢桂珍本来想报警,但徐梅芳根本不肯,还用她们欠自己的钱和帮凶也要坐牢做威胁。慌乱的两人最后在徐梅芳的指挥下,想办法把陈若梅弄了上来。

陈若梅摔下去时不慎撞到了头,拉上来满头满脸的血,刚弄上来没一会儿,人就断气儿了。

徐梅芳本来是想把人弄上来,再给钱私了,但看着刚咽气的陈若梅,她忽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跟谭枝谢桂珍两人串好口供,主动打了120,又报了警,装作路过的好心人,将这桩失手杀人的事件掩盖了过去。

没有行人,没有监控,陈若梅的验尸报告也显示是摔伤头部致死。而她们三人也确实才跳完广场舞回家,又跟陈若梅并没有宿怨……她们就这么连警察都骗了过去。从杀人凶手和帮凶,变成了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三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咬紧了牙关没有泄露一个字。

除了午夜梦回时,谁也不知道陈若梅的死和她们有关。

如果不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谭枝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件事来。

她扭曲着面孔看向陈画:“知道的我都说了,你把剩下的符水给我!”

陈画厌恶地看着她,虽然他对人类没有歧视,但不得不说,人心恶毒起来,连妖都不及,

他故意道:“其实刚才是骗你的,我就剩那一张符了。”

谭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珠几乎快从眼眶里跳出来,歇斯底里道:“不可能!你们不是大师吗?求你们救救我,人又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死也该是徐梅芳去死啊!我又没杀人!”

“你是没杀人,但你是帮凶。”

姜婪本来该生气的,但看着丝毫不知错还在推脱责任的谭枝,却奇异地没了怒意,只剩下冷冰冰的厌恶。

“我们也不是大师,我们是国家公务人员,”姜婪将街道办的工作证拿出来给她看:“你刚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你是自己去自首,还是要我去派出所举报你?”

谭枝呆愣愣地看着那张工作证。

姜婪还嫌不够解气,又道:“其实刚才的符水也是假的,那是诈你的。那些东西,还在你喉咙里,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

谭枝果然惊慌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姜婪不说她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说,她就感觉喉咙里十分瘙痒,就像那些恶心的东西重新在她喉咙里长了出来一样。

她猛地重进卫生间,抠着嗓子眼再次呕吐起来。

……

姜婪给王青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想说明一下谭枝这边的情况,却不料王青先开了口:“徐梅芳死了。”

徐梅芳是自杀的,今天早上,趁着丈夫出门上班的时候,她用一把水果刀,捅穿了自己的喉咙。

她的一双儿女都在学校里,丈夫晚上加班,不久前才刚回家,王青二人上门时,他正在试图打开被妻子反锁的房门。

王青出示证件,表明要找徐梅芳了解情况后,他只能无奈说明了情况。王青和赵恒帮忙撞开门,却发现徐梅芳死在了自家床上。

她的死亡时间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但尸身却已经散发出恶臭,氧化的血液变成黑红色,像血块一样凝固在床铺上,潮湿的被絮仿佛成为了温床,孕育出一簇簇暗红的微型红鬼伞。

那场面诡异又骇人。

徐梅芳的丈夫当场就晕了过去了。王青和赵恒连忙叫人来封锁现场,把徐梅芳的尸体送去验尸。

姜婪只能先将谭枝的录音发给他,让他自己听。虽然这种录音没法作为呈堂证供,但姜婪还是保留了一份。

这时候谭枝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她也听到了姜婪刚才的话。

她眼神有些呆滞地重复道:“徐梅芳死了?”

“死了。”姜婪对她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甚至有些恶毒地问道:“你说接下来,会轮到谁?你?还是谢桂珍?”

谭枝身体一抖,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姜婪最后对她说:“你要是现在去自首,可能还能留下一命。”

之后三人谁也没再理会谭枝,离开了谭家。

下楼之后,小区里果然停了两辆警车,警察们忙着封锁现场,还有不少听见动静的住户围在周围看热闹。

人群里没看见王青和赵恒,应该是还在楼上没下来。

姜婪抬头往上看去,隐约看到一扇窗户被薄薄的红雾笼罩着。那些孢子漂浮着,并没有散去,仿佛是在寻找更多的寄生体。

应峤拍拍他的肩,道:“先去车里等吧,这里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姜婪点头,又不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低落。

看起来就像第一次见识到人心黑暗的无助幼崽。

应峤想起他对人类那么亲近,遇见这种事想必会很失望,便抬手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慰道:“人性本恶,这样的事情太多,看多了就不会觉得失望了。”

“不是的。”

谁知道姜婪却摇摇头,认真地反驳了他:“我不是失望,除了谭枝这样的人,总是好人更多。我只是为陈若梅不值,她是个好姑娘。”

他从不为恶人心中的黑暗失望,他只是为陈若梅的死觉得难过而已。

这些人的恶,毁掉了一个本该有美好人生的姑娘,毁掉了一个苦苦支撑的家庭。

陈画耸耸肩,觉得这个小妖怪可真有意思,竟然会真心实意为一个人类难过。那表情难过的,连他都忍不住跟着安慰:“人各有命,红鬼伞虽然目的不纯,但她也算为自己报了仇了。”

他这话一下点醒了姜婪。

“你说得对,徐梅芳死了,但谭枝和谢桂珍还活着,她们两人都是帮凶,应该受到法律制裁。还有那些谣言,也应该让警方辟谣。”

他重新打起精神来,说:“我得去找王青。”

应峤看一眼被一句话振奋精神的小妖怪,又看一眼陈画……

……再看一眼陈画。

应峤:……

果然不该带着他。

老父亲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浓烈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别怕,我保护你。

婪崽:不怕,我保护你。

龙龙&婪崽:嗯,我们不怕。

陈画:???

敲里妈,你们没有心。

————————

看到评论里的猴头菇了hhhh

其实我本来也想到了猴头菇来着,但是实在太沙雕了还是用了红鬼伞,万万没想到这个沙雕名字不止我一个人想到了,评论都太有才了叭2333

第一天v,万更奉上,再抽200个红包!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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