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问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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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说“老衲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孟时如今已经去斋堂吃饭了。</p>

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p>

孟时参到了，觉得就他了，于是把没看开的问题送上。</p>

老和尚反过来用孟时的问题发问，由孟时来答，旁边两个和尚、孟时的家人、来往的香客看着，这个场景叫做“缘”。</p>

因缘际会，一步步到这里了。</p>

两者合起来叫做“机缘”。</p>

小子从哪里来。</p>

孟时倒是能说，从知鹭岛来，从地球来，但这就不是“机”了，因为老和尚想听的不是这个。</p>

孟时说，“从‘无法言说处’来。”</p>

老和尚把手背到身后，“怎么来。”</p>

孟时说，“随心来，随意来，随缘来，不知道怎么来。”</p>

两句问完，答完。</p>

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p>

前面两句是“机缘”，最后一句就是“机锋”了。</p>

就像孟时最后一问“你信佛吗”一样——既然我们聊的来，那我说话就要锋利了。</p>

禅宗这一套法门叫做——如桶底子脱。</p>

人活在这世上，压力就像桶子里的水越积越多，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是用勺子一点点往外面舀水，禅宗的法师用的是“机锋”，或打或说，让人自己把桶底整个给脱了。</p>

当然，这法门需要来人本身具有“根性”，能悟。</p>

所以禅宗和每日诵念千八百句“阿弥陀佛”就是修行的净土宗不同，禅宗是“行于天上”，非一般人能修。</p>

几句话下来，老和尚觉得孟时有根性，便中气十足喝问一句，“此时此刻，此一念之间，哪个是小友本来面目！”</p>

妈妈的儿子是本来面目吗？</p>

不是，我出生，她才成为我妈，儿子不是本来面目。</p>

UP主是本来面目吗？更不是，UP主是职业。</p>

国家公民是本来面目吗？不是，“公民”是身份。</p>

上学时有人骂，你是没爹的人。没爹的人是我本来面目吗？</p>

做音乐梦的我，是本来面目吗？</p>

上辈子是一梦黄粱，还是我的本来面目？</p>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我，是本来面目吗？</p>

一念之间，孟时心念此起彼伏，犹如被提出水面的鱼，被吊悬于半空。</p>

拿着手机，不断走位给孟时特写的鱼，看他竟然眼神恍惚，呆愣住了，一着急忘记自己本来目的是想看他出丑，十三岁的丫头很是泼辣的质问老和尚，“为什么骂我舅舅！”</p>

刹那间，孟时如鱼入水，一伸手把鱼儿的手机抢到手里，笑，“此时此刻，小鱼眼中正是我本来面目。”</p>

桥挣脱夏琴的手，说，“还有桥呢，还有桥呢。”</p>

这俩丫头哪里懂什么“本来面目”，不要说她们，在场的众人，估计只有老和尚和孟时两人知道，他们俩究竟说了些什么。</p>

“对，还有桥，还有阿婆，老外婆……”孟时把桥抱起来举高高，“我喜之人见我，即见我之真我。”</p>

我对自己好，对身边的人好，其他人……我管你是谁，你管我是谁。</p>

老和尚先是笑，然后笑不出来——老衲一记当头棒喝，照见本性，度出来的是什么个魔头吧？</p>

“孟！得！时！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把手机还给我！”</p>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拍视频是想干嘛！”</p>

被举起来的桥，随着孟时躲避鱼蹦起来抢手机甩来甩去，她咯咯笑，起哄道，“鱼说嗯时最坏哩！”</p>

孟时笑，“鱼最喜欢舅舅。”</p>

鱼吊在孟时胳膊上，“才不是，嗯时最讨厌！”</p>

夏琴把气急败坏的鱼抱住，“嗯时，你别逗鱼儿了。”</p>

外婆不动如山，只管默念阿弥陀佛。老太太听不懂普通话，只觉得闹哄哄……</p>

舅妈方艳则觉得这帮小孩惊扰了佛门清净，佛祖听不到她的祈愿了。</p>

两个和尚摸不着头脑，众香客议论纷纷。</p>

孟时自顾说，“我给鱼换个新手机。”</p>

鱼立马不闹了，“真哒？！”</p>

孟时说，“佛祖面前，怎么说谎。”</p>

鱼高兴了，但不说，别过头去，拉刘夏，扶老外婆，“饿了，吃饭去。”</p>

孟时把桥递到夏琴同志怀里，让她先去吃饭，对表情复杂的老和尚做一礼，说，“多谢法师开示，小子以后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p>

老和尚手里卷起的《空禅》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在孟时的头上，“但愿如是。”</p>

孟时又从包里拿出一册封面没有字的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递过去。</p>

老和尚接过。</p>

【外、庭院中、众僧围观】</p>

法明说：“玄奘，你聪慧过人，今后就在我身边修行，我将毕生所学授予你。”</p>

玄奘（摸摸光头）说：“其实，我觉得还是想以前在执事堂好，有时间可以养养花，看看天，我背不来那些佛经。”</p>

法明说：“你不苦学，如何得我衣钵？”</p>

【众僧哗然】</p>

玄奘说，“其实我要学的，你教不了我。”</p>

【众僧惊寂】</p>

法明（定住气）说：“你想学什么呢？”</p>

玄奘抬头望天上白云变幻，说：</p>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p>

【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p>

【我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p>

【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p>

老和尚如遭惊雷入顶，啪把册子一合，拉住孟时的手，“你随我走，旁人莫要跟来。”</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