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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蘅简直惊讶得没法说了,陆湛是怎么拿到箭的?卫蘅快速地从另一侧的舷窗望出去,见念珠儿带着仆妇正垂头丧气地回来。

“蘅表妹。”当卫蘅再次望向陆湛时,陆湛开口了。

卫蘅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要沉住气,陆湛肯定是看见自己射箭了,可是他拿了箭或许是为了自己好,毕竟自己是他的表妹不是么?两家的关系一直都挺亲密的。

卫蘅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她叫留在船上的小丫头去让船夫撑了船向陆湛的船靠过去,然后又冲着对面的陆湛灿烂地笑了笑,“湛表哥。”

很快,卫蘅就从踏板上走到了陆湛的船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好在表哥表妹的叫一通,许多事儿也能说得过去。

倒是念珠儿几个,在岸上看见船忽然离了岸,一脸的惊讶,不过幸好船很快又停了下来,不然念珠儿都会以为卫蘅是不要她们几个了。

小丫头替卫蘅掀起帘子,卫蘅走进去时,见船上只有陆湛和他的贴身小厮两人,略有些诧异。

“表哥怎么一个人?”卫蘅问道。这样的日子,正是狂欢的时候,卫蘅的哥哥卫栎早就被东山学子拉去醉翁楼以文会友去了。而陆湛向来是核心人物,此时一人在此,的确让人有些惊奇。

陆湛看着卫蘅,倒是有些瞧不透眼前这个小姑娘了。年纪小小,又漂亮得不像话,娇滴滴的仿佛呵口气都能将她吹走,却随身带着弓箭,眼睛都不眨地就能射人见血。

陆湛可是十二岁开始就去他祖父的军营中历练过的,他知道就连男子在第一次开弓射人的时候,心里都难免犯怵,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平日里连踩着蚂蚁都会尖叫的小姑娘。

陆湛没答话,卫蘅就知道这位表哥并没有同她将这件事敷衍过去的意思。

卫蘅有些忐忑地又叫了一声,“湛表哥。”

陆湛皱了皱眉头,这丫头的嗓音一下就从清甜变成了糯甜,陆湛眯了眯眼睛,这位表妹莫不是在对自己施展她女性的魅力?

还真是被陆湛看透了。卫蘅如今已并非纯粹的小姑娘,从心理上讲早就嫁过人,为人母了,对女人本身的魅力已经深有体会,上辈子用起来对付范用也是屡屡得手。

这会儿卫蘅心里一急,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才是小姑娘的事实了。

可是陆湛的皱眉,一下就在卫蘅的头顶泼了冷水,让她激灵灵的一颤,上辈子陆湛就不喜欢她的样子。

“蘅表妹真是侠肝义胆,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陆湛道。

卫蘅僵硬地笑了笑,“刚才我也只是着急。湛表哥,箭能不能还我?”卫蘅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省得在这里跟陆湛磨蹭时间。

陆湛将箭往前一推,卫蘅松了一口大气,紧紧地将箭握在手心里,她没想到陆湛会这么好说话。

“但愿下次不会再看见蘅表妹光天化日下里往人群里射箭了。”陆湛道。

卫蘅诧异地看了陆湛一眼,没想到他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取走了箭,此时箭回到了自己手里,卫蘅的心防终于裂开一丝,真诚地笑道:“多谢湛表哥,刚才是我太鲁莽了。”

“你也是好心,只是……”只是后面陆湛没说出来,但是彼此都是清楚的。

“那小妹就不打扰湛表哥游河了。”卫蘅起身道。

陆湛点点头。

等回了靖宁侯府,念珠儿听说那箭是被陆湛拿去了,不由松了口气,“表少爷真是个好人。”

“好人?”陆湛绝对算不上,若是被上辈子陆湛的敌人听见了,肯定要笑掉大牙的。卫蘅觉得,她还是非常庆幸自己家和陆湛是亲戚的。

端午一过,就是女学生最紧张的日子了,半年考就在六月初。若是有功课不能合格,下半年就只能自选三门课艺。

卫蘅的箜篌和琴课都没上了,并不在她半年考的范围内,其他课程对她来说,合格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差别只在能不能力压众人而已。

可是偏偏这最紧张的时候,却又是东山学子和太学生马球大赛的日子。两个学院各出三支队伍,另外还有京郊的武学院也参加。武学院是那些游手好闲的世家子镀金的地方,进去读个两年,再放到军中历练一下,前途也算不错。

马球如今在上京可是顶顶热门的东西,连宫中的皇爷都喜欢玩,几位殿下也时常组织马球赛。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马球,就是问街头妇孺,她们都能数道出几个马球高手来,讲得唾沫横飞。

上辈子卫蘅这时候一心愁着半年考,根本无心去看这些热闹,只想着如何能不输给卫萱太多,不过这辈子她可没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卫蘅以为,重活一次,重新变得年轻,自然要恣意地挥霍一次才好,这可是捡来的便宜。

所以下了学,卫蘅就同郭乐怡、李悦、范馨一起去了太学,卫萱、木珍还有木槿也都去了。女学生里泰半人都到了太学的马球场。

夏日的日子长了,下了学之后还要许久才天黑,大家的活动就多了许多。

今日是东山书院对太学,东山书院领头的人正是商彦升,也就是卫蘅上辈子的大姐夫。

卫蘅想了想,吩咐了在门口等着她的念珠儿回去找卫芳,随便扯个借口将卫芳叫出来。

卫芳到的时候,还一头雾水,“念珠儿不是说你想让我替你选线么?”

卫蘅拉了卫芳到身边坐下,“那是我叫她哄你出来的借口,大姐姐,你成日里关在家中有什么趣,所以我让念珠儿喊了你出来看马球赛。”

卫芳笑道:“我可不爱这个,吵吵闹闹的,又惊险,看得我心紧。”卫芳的嘴里虽然这样说,可眼睛已经一错不错地落在了商彦升的身上。

卫蘅有心打趣卫芳几句,可又怕她害羞而恼怒,反而就不美了。

随着击鼓声的响起,马球的上半场就算结束了,中间会休息半刻钟。马球的规矩是赛上下两场,两支队伍各五人。

五人在场中骑马击球,以将球击入对方球门计一筹。球门是一米见方的铁制门框,立在两个半场的底端,最后得筹多者为胜。

上半场东山书院以两分落后,卫芳不由有些着急地看向商彦升他们。

哪知商彦升也正往她看过来,弄得卫芳粉脸通红。

卫蘅笑道:“大姐不用担心,我看东山书院上半场是故意保留实力的,打得不急不躁,而太学的人却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我才不担心呢,他们谁赢谁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卫芳羞涩地道。

卫蘅道:“话不能这样说。二哥和三哥也在东山书院念书,我自然是希望东山书院赢的,你说是不是?”卫蘅冲卫芳眨眨眼。

卫芳轻轻地道:“自然是你怎么说怎么对。”

鼓声又响了起来,一个半场下来,卫芳手里的手绢差点儿没被揉碎了,卫蘅看在眼里,不由有些羡慕,可她心里其实更想知道的是,上辈子卫芳是用了什么法子,怎么就让大伯父将她许给了商彦升。

上辈子卫蘅不关心这些,这辈子人闲了下来,就难免有些无聊了。

“后日也是东山书院对武学院,大姐姐来不来看?”卫蘅问卫芳道,可是卫芳久久没答话,卫蘅顺着她的眼睛看去,却见商彦升正满眼情意地看着魏雅欣。

卫蘅的心里,咯噔一声,魏雅欣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商彦升的?他们能有什么交集?

“我不爱这些热闹,后日不来了。”卫芳道,声音淡淡的,先才那种含羞带臊的声音却是找不到了。卫芳虽然是庶出,可是侯府千金的自尊也不是没有的。

卫蘅心里一急,“大姐姐你别着急,我找人去打听打听。”

卫芳淡淡地道:“三妹妹怎么说话的,我着什么急。这些话快别说了。”

卫蘅有些讪讪,也在心里责怪自己多什么事儿,今日不叫卫芳来就好了,本来是好意让她多了解了解商彦升,以后成了亲感情才会更好,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卫芳也知道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回了靖宁侯府,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同卫蘅道:“三妹妹,我知道你的好意。我也同你交交心,婚姻大事,全凭爹娘做主,我相信爹娘不会害自己女儿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越发不能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我同他什么也没有,不过是帮了他一次忙而已。”

卫芳的一袭话说得卫蘅面红耳赤,低声道:“大姐姐,是我错了。”

卫芳轻叹一声,“不瞒你说,今日看见了,其实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卫蘅听了卫芳的话,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多事,而害得卫芳和商彦升这对和睦夫妻这辈子没了缘分。但是听卫芳的意思,那是彻底放下了对商彦升的小心思了。卫芳不在乎对方的家世,那在乎的自然就是情投意合了。

次日一大早,卫蘅迫不及待地找到了郭乐怡,“魏雅欣和商彦升的事情你知道吗?”

郭乐怡惊讶地道:“你也知道商彦升?”

卫蘅愣了愣,她的确是没有理由知道商彦升这个人的,不过好在郭乐怡并不在乎卫蘅是如何知道的,她八卦的激、情已经彻底被点燃了。

“姓商的也是杭州人。同魏雅欣她们家是邻居,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后来商父中了进士,两家的来往才少了。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我知道商彦升偷偷找了魏雅欣很多次。”郭乐怡道。

卫蘅这才知道原来商彦升是从杭州来的。上辈子卫蘅可没怎么关心商彦升这个人,小姨子同姐夫总是要更加避嫌。

卫蘅只知道商彦升十来岁时商父就去了,他家道中落,全靠商母织布绣花为生。

上辈子魏雅欣没有到京城,商彦升和魏雅欣的过去自然就没有浮出水面,但这辈子可就不同了。

“那上巳节的时候,商彦升为何送我大姐香草?”卫蘅问郭乐怡,也是在问自己。

郭乐怡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可是卫蘅心底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上巳节在三月初,那时候商彦升可能还不知道魏雅欣入了女学。

而商彦升这种家道中落的人对富贵恐怕会更加的执着,卫蘅再想到后来商彦升成了靖宁侯的女婿之后,又同陆湛成了连襟,于官场上平步青云,卫蘅不能不恶意地猜测,也许她曾经以为的琴瑟和鸣,实际上不过是攀权附贵而已。

卫蘅努力去回想上辈子卫芳出嫁后的样子,端庄大方……然后就没有了,脸上少女时羞涩红润的样子,好像再也没看到。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官太太。

卫蘅叹息一声,她整个人上辈子好像真是有些不走心,活了一辈子,才发现原来并没有真正看清楚世上的事情。

到东山书院又有马球比赛的那日,卫蘅又去了太学看比赛。这回是陆湛领头,武学院那边是和玉郡主的儿子,武安侯府的二公子晋阳领头。

这是公认的两强队伍,所以今日太学的马球场周围简直是座无虚席,连太学的祭酒都在一旁观战。

陆湛穿着一袭织金暗忍冬花纹的白地箭袖骑装,头戴碧玉冠,越发显得丰神如玉,平日穿着袍子还看不出身材来,这会儿骑装比较紧身,让卫蘅的眼睛一下就盯在了他腰上。

卫蘅暗自脸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往陆湛精瘦的腰和修长的腿看去。

卫蘅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将一应浮思都赶了出去。

东山书院今日都是白色的骑装,个个都显得精神十足。武学院则是藏蓝骑装,气势十足。

双方掷了骰子,由东山书院的陆湛开球,卫蘅一下就被陆湛的骑术给抓住了眼球。自从卫蘅自己骑马后,她才知道驾马跨越障碍其实在骑术里算不得什么太高深的技艺。

能圆滑如意地闪、转、腾、挪那才是难度大的事情,短距离冲刺和急速止步,对马的要求更好,对人的要求也更高。在马球场上,那么多人的围堵下,要传球、带球,是极考验骑术的,同时也十分考验对全场的控场能力。刹那间就得决定进攻、防守的策略。

卫蘅眼睛都不错地盯着陆湛,不到三尺的距离,竟然能驾着马走出“弓”形步,让卫蘅有一种“人马合一”的感觉,仿佛那马就是陆湛自己的脚一般,圆转自如。

再看陆湛的表情,轻松淡然,仿佛是闲庭信步,而非在激烈的马球场上一般,他想带球去哪儿就去哪儿,直入无人之地一般。

卫蘅看得又惊讶又佩服,前半场,武学院简直是被东山书院压着在打,后半场东山书院的学子好像体力不济一般,微微落到了下风。可卫蘅看得出来,陆湛那根本就是故意放水,否则以他的能耐,刚才晋阳根本抢不走他的球。

比赛看到这儿,卫蘅也就没了激、情,她忍不住往商彦升瞧去,他也坐在看台上,不过目光是看向对面的魏雅欣的。

卫蘅瞧了商彦升好几次,他的视线都胶着在魏雅欣身上,他对魏雅欣的心思,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上一次,她还以为卫芳那副神态是小题大做,却没想到卫芳可能看到的比她还要多。

卫蘅在看向商彦升,也有人在不着痕迹地看她。魏雅欣瞧着卫蘅不停地看商彦升,心下不由一动。

这世上的男女之事,最是说不清道不明,魏雅欣看商彦升不过尔尔,但是并不妨碍其他姑娘心仪商彦升。

说实话,商彦升长得不错,个子也高,又才华横溢,是东山书院里的佼佼者,若非家世差了些,的确是女子的良配。

想到这儿,魏雅欣便破天荒地回了商彦升一眼。

除了魏雅欣之外,商彦升也察觉到了卫蘅的视线频频落在他身上。对于稍微出色一点儿的男子而言,他们都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天下的女人但凡看他的都是有意于他的。

所以当卫蘅再次看向商彦升的时候,商彦升回望着她笑了笑,带着一丝得意而又故作沉稳,可不过片刻,他又朝卫蘅看来,再次笑了笑。

这样的故作姿态,叫卫蘅的胃当时就像吃了一条蛇进去一般恶心,原来她真的是一直都想岔了,卫芳和商彦升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都是人前。

卫蘅叹息一声,这辈子也不知道卫芳会嫁给谁,但是商彦升肯定是不行了,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卫蘅反正是看不上的,想来卫芳肯定也看不上。

等京城这几个学院的马球赛结束,日子就溜进了晒得人头顶冒烟的六月。好在半年考设在六月初,考完了便会休学到八月里才重新上学。

半年考的时候,女学会在整个学院里排列名次。

这里头有个讲究,比如每门课艺分五等,优、良、中、合格、差,各自对应一分,加起来的总和再除以总的课艺数便是最后的成绩。

比方,卫蘅选了十门课艺,八门优、两门良,这就是四十八分,再除十,就得了四又五分之四分。

这已经算是顶好的成绩了,可惜女学里能人辈出,像卫萱、周月娥、陆怡元等都是五分的成绩,魏雅欣也是五分。所以卫蘅的综合排名也只是在四十开外。

可是哪怕是五分的成绩,也算不得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大多人选的本就是自己擅长的课艺,女学里真正的有挑战的还是每年的年考以及最后的结业考。

在年考里成绩优异的,便可以跳级,那才是长脸的事情。

不过现在操心年考就太早了,卫蘅现在的心已经如野马一般奔向山间了。何氏在京郊的玉垒山有一处别庄,凉爽清净,卫蘅早就央求了何氏,女学停学时就要去那边避暑。

哪知卫蘅刚将行李收拾好,宫里就来了内侍传旨。原来是八公主和九公主去西山避暑,贵妃请了皇后的懿旨,邀卫蘅还有京城其他几个贵女,一同去西山的皇家别院陪伴两位公主。

所谓伴君如伴虎,而骄纵的公主比皇帝还可怕,卫蘅接到消息时,就纳闷儿了,她与两位公主平日可没什么交情,上骑术课时八公主又一直与她较劲儿,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邀她去西山别院。

卫蘅下来打听到卫萱并没有受邀,心里越发没底。

老太太这边心里也是发慌,八公主和魏王是兄妹,她生怕是魏王借着八公主的名义,亲近卫蘅,若是闹出丑事来,皇后脸上无光,靖宁侯府也是无光,还会害了卫蘅一辈子。

可偏偏贵妃是请了皇后的懿旨的,所以卫蘅也不能说不去,老太太只万般吩咐卫蘅,一定要小心,另外又送了个丫头给卫蘅。

卫蘅瞧着精瘦得仿佛竹竿子一样的雪竹,忍不住有些好奇,她一直以为会武艺的女子应该长得五大三粗才是。

雪竹的来历也不凡,她爹是老侯爷帐下一个亲兵,她从小就喜欢耍枪弄棒,她爹去后,老侯爷嘱咐老太太照顾她们孤儿寡母,每月都有银子送到四喜巷。雪竹娘也是个有骨气的,不愿白拿钱,就叫雪竹到府里服侍老太太,但并不卖身,签的是五年期。

雪竹笑道:“我给姑娘耍套拳吧。”雪竹虽然精瘦,却长着一张圆团团十分喜庆的脸,她自然知道为何卫蘅会好奇地盯着她看,所以才有此提议。

哪知却见卫蘅摇头道:“不用。我瞧你手上的茧子,就知道你武艺定然是极精湛的。你练武也不是耍拳给人看的,但愿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见你耍拳的时候。”

雪竹心道,这位三姑娘真是个妙人。雪竹的确也不愿意耍拳给人看,只是老侯爷一家对她们家恩重如山,既然老太太叫她来伺候三姑娘,她便要尽心,是以刚才才那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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