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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迁这一趟生病,极为凶险。白天夜里好几次都险些没挺过去。

是时母守着他床边、不眠不休地照看他。

好几次,眼看着时迁呼吸要弱,时母就在边上哭,大声地哭,大声地喊,时迁的气息这才又回缓过来。

一次、二次、三次……

整整熬了三天三夜,大夫和时母才算是把时迁这条命从死亡的边缘给救回来。

时迁暂时没了大碍,就不用再留大夫在家,时母正要去房间拿银子给了大夫送他走,大儿媳赵氏说话了。

“娘,三弟这回又得花不少钱吧?”

“废话,请医问药有不要钱的?咋的,你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这钱可是也有我们和二房一份子呢!弟妹你说,娘要拿我们所有人的钱去管老三,你没意见?”

一个人闹不容易成事不说,明显孙氏也不乐意,凭啥自己一个人做坏人呢?

赵氏可不乐意为坏人自己当,最后反倒叫二房落了实惠。她可没这么傻。

孙氏生了闺女,不比赵氏生了儿子这么有底气,诺诺不做声。

但是,就是这种不做声,也能充分反映她的想法,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有意见也憋着。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就是把钱扔水里了也没你说话的份。”

时母白了大儿媳一眼,不想跟她说话,就要绕过她进屋。

赵氏掐了一把时宗的腰,然后屁股往地上一蹲,双手拍着大腿,口里高声喊着:“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有这么个病秧子拖累,累死累活都攒不下了俩钱,一辈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命苦呦!”

时母都懒得看她,她只盯着时宗问:“老大,你也觉得你兄弟拖累了你,想甩开他?”

时宗张了张嘴,想说他没有,可是,婆娘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他,他就说不出来了。

成了亲,儿子都生了,他也得多为自己的小家考虑。

时母见着大儿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窖,从头凉到了脚底。

“老大,做人不能光看钱,还得有责任,讲良心。老三是你亲弟弟啊!你媳妇就算了,她嫌弃老三,我生气归生气,但我心里没那么难过,因为老三跟她也没啥直接的血缘关系,也没处多久。可是你呢,你跟老三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时母拍着心口,难受得不行,她嘴巴也还是没停:

“再说,你嫌弃老三,可你有资格嫌弃老三吗?老三用得上你们的钱吗?你们现在一家吃的还是我跟你爹攒下来的老本,你有什么资格嫌弃老三?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凭用得着你和你媳妇心疼?”

时宗叫老娘这一通骂,心里也难受。

他看了看地上的媳妇,又瞅了瞅边上冷眼看着他的老娘,双手抱着头,蹲在一边。

赵氏扬着眉眼就表示不服:“怎么就没资格了,谁家家业不是留给长子长孙的?你们两老以后不得跟咱们大房过?娘你不会想着把钱花光了之后,再叫我和铁牛他爹给你们养老吧?”

“你给我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当初两家结亲之前,我可是遣媒人去你们家里问过的,你们家说了不介意老三的问题,我才叫你嫁进来的,现在你有什么脸说这话?”

赵氏心说: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初,时家从镇子上搬来了村里,好多人家笑话,但也有一些人家觉得:破船还有三千钉,时家就算在镇子上待不下去,怎么也要比村里刨食的人家底要厚实。

赵氏和孙氏娘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生怕错过了这门亲事,所以就想着先叫自家闺女嫁进来。旁的等两人嫁进门之后慢慢摆弄。

所以,在道理上,赵氏和孙氏都不能再拿时迁的身体说事,赵氏闹腾的理由压根就站不住脚。

可是,过日子不是人人都讲道理的。讲不来道理,赵氏就胡搅蛮缠,拿孩子说事。

一会说家里头长期有病人在晦气,会影响孩子成长;又说等孩子六七岁也想送孩子去读书,有时迁在,攒不下来钱来,孩子的前程尽毁……

没影的事儿都能叫她说的煞有其事。

总之,就是闹得你不得安生。

逼着你分家。先把钱分出来再说,免得全填了时迁的大坑。

*

若是从前,时迁身子略微好些,那会儿他读书也灵性,许是这日子也能继续过下去。

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兄弟家都各自有了小家,如今不说指望时迁能考上功名沾光,便是家里爹娘攒下的家底只怕都得叫他看病赔光了去。

两儿媳哪里能让?

顶着村里人的目光愣是足足闹了有一个多月。

时母拿着擀面杖追了一个月,揍也揍了,骂也骂了,人家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分。

说是净身出户也要分。

时母白天态度强硬,咬牙不松口,晚上却免不了偶尔叫儿子儿媳给气得流眼泪。

时父看得明白,私下劝她说:“他兄弟几个心已然散了,再勉强凑在一块儿过,也只能闹得越来越僵。不如就分了吧!”

不分又能怎么办?

时母只能咬着牙给分了。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成家了,也用不着担心,小儿子没成家不说,身体也不好,所以,她和老头子还是跟着小儿子过。

只是,时母脾气倔强,当真要叫这两家没人情味的净身出户。

两房人这才慌了。

两儿子当即就跪下给爹娘磕头赔礼,两媳妇却是哭闹不休。

尤其是赵氏,她仗着生了老时家头的长孙,当初说“净身出户也要分家”的人是她,如今,撒泼耍赖要东要西的人还是她。

直把时母当场气晕了一回。

*

时迁冷眼瞧着家里乱糟糟、闹哄哄的一片,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跪在他娘面前:求她娘平分。

他说兄长也不容易。从前兄长也对自己包容很多,打小自己身体弱,家里的活都是两个兄长分担的,没叫他动手。也从不嫌弃自己。还有爹娘因着自己身体原因,关心自己也比两个兄长多,他们也没有抱怨过。

如今,两人成了家、要顾小家也是常理,就跟爹娘要护着他一样,兄长也想为自己儿女撑起家来。这没什么可怨怪的。他自己也不想再拖累兄长了,求娘分家,公平分吧!

说这话时的时迁,哪怕身体羸弱,依旧背脊挺直。

时宗和时勇两人听着,眼眶都红了,想到这个弟弟,心里情绪也是纷繁复杂。

*

时迁一番话,听得时母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到底是亲娘,先前说叫净身出户也有很大的赌气成分在里头,终究还是没舍得真叫儿子净身出户。

将家里在族亲的见证下,算是平分了家里的东西。

原本赵氏还不乐意,说时迁病了这么多年,花了很多钱,平分不公平。时迁该得的少些。

孙氏也觉得赵氏说的很有道理,但她底气没有赵氏足,就站一旁听赵氏跟婆婆掰扯,想着大嫂要是能从老太太手里多抠出来一点,她跟着也能沾光。

不过,显然两人是白打算了,本来族亲听说家里儿子儿媳逼着公婆分家就不高兴,还敢当着他们这些的面顶撞公婆、提些有的没的,本分大的几个叔公直接拿着拐杖就往时宗两兄弟身上揍。

指着鼻子骂他们,说是敢不孝父母,村里也容不下他们,把时家兄弟两骂得满脸通红、这才算是歇息了下来。

*

分了家,时母的全副心思都放到了照顾时迁身上。

可是,时迁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

时母心慌意乱之际,忽然想到之前在三昧寺替小儿子抽的那支签,签文说遇不上他命定的媳妇,小儿子恐怕寿数有限,若遇上了,寿数自好,名利富贵不可说。

所以,是不是他命里的媳妇出现了儿子就能好了?

如今,这支签的签文俨然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儿子命定的媳妇究竟在哪里呢?等着儿子自己遇上她,他的身体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时母不敢干等着,怕时迁等不到那时候,她要自家找。

怎么找呢?

时母又去了一趟三昧寺,求见智远师傅。

智远和尚告诉她一个字:等

若是她能等,她又何苦来求?

时母开始跪求智远师傅,从早到晚,跪了五个时辰,依然没有准确答案。

时母拍了拍膝盖,回去了。

智远听到小沙弥来回,说时母已经回去了,他长吁一口去。做人真的是太难了,他明天就要溜,免得再撞上这些麻烦事。

第二天,智远吃完早饭,打包好包裹,又看见了跪在寺前的时母。

整装待发,准备开溜的智远和尚:……

第三天,智远没再躲了,出来见了时母,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既然连着三天来跪求我,那为何从第一天开始晚上都会离开?一直跪着不走不是更容易打动别人?”

“我要是不回去,我儿子要担心我。若他知道了我来佛寺为他跪这么久,他会觉得自己是拖累,会不想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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