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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脸上绯红一片,正欲张口道歉,却听见前面远远地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正是孟泣云来了。
她朝楚禾招着手:
“阿禾!”
楚禾见状,也不顾赫绍煊不断沉下来的脸色,径自便从他的马背上跳了下去,奔向远处的孟泣云。
谁知她们刚一碰面,却见孟泣云脸上柳眉倒竖,杏眼瞪圆,脸上隐约泛起一片潮红,几乎蔓延到她的耳根处,看起来有些生气:
“阿禾,我听谢照衡说你与他先后出城,怎么没见你来仪安寻我?是不是有人刁难你了?”
说着,孟泣云的眼神已经开始四下寻找琼善的身影了。
楚禾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这些应该都是谢照衡去仪安城的时候告诉她的,于是忙不迭握住她的手,朝她抿嘴一笑: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地来见你了么?”
孟泣云一眼找到了立在人群中的琼善,眼睛一瞪,抬手便取下腰间足有半人长的皮鞭自,将地面抽的一阵噼啪作响。
孟泣云不顾其他,伸手指着琼善说:
“阿禾,你莫诓我,是不是她又为难你了?”
琼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碍着赫绍煊在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憋着一口气瞪着她们。
楚禾远远地看见她脸上恼火的模样,逐渐敛去笑意,抬手按住孟泣云的肩膀,认真道:
“谢多亏大人及时赶回,我并没有受多少委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孟泣云一脸狐疑地收了皮鞭,上下打量了楚禾一遍,见她果然安然无恙,这才没再计较许多。
她看了一眼东尧军,开口朝楚禾道:
“阿禾,他们男人去北境打仗,你就跟我一起回仪安小住几天吧。我哥哥许久未曾见你,这回也放心不下。”
谁知她话音刚落,赫绍煊和刚刚赶到的赫子兰便齐齐开口:
“不可。”
赫绍煊抬眸瞪了赫子兰一眼。
后者一怂,立刻低下头来,一掀战袍便跪在楚禾面前。
楚禾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道:
“子兰将军盔甲在身,何必要行这样大的礼?快起来。”
赫子兰非但没听她的,反而一挥手臂示意他身后的兵士鸣起军号。
嘹亮的号角在空荡的山川间响起,立时便有东尧军从山坡四面驻扎的军营之中走出,齐齐跪拜于地,拜向楚禾的方向,场面煞是壮观。
还不等楚禾开口,赫子兰便抢先道:
“王后娘娘星命不凡,乃是上天赐予我东尧的福星。王后娘娘救我前军一万将士性命,理当受我等一拜!”
语罢,但见山野遍地的将士们宛如震天一般此起彼伏地高呼:
“王后娘娘千岁!王后娘娘千岁!”
楚禾正在局促之时,只见赫绍煊走到了她身后,凑在她身边低声笑道:
“我怎么感觉,日后你在东尧军中的地位要远胜于我了?你看他们都知道拜你,都不知道拜我。”
孟泣云更是在一旁嗤笑道:
“阿禾,你看这些人多没良心,明明是我率仪安守军前来引援,最后功劳全落到你身上了。”
说着,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赫子兰身上,仿佛在指名点姓地骂人一般。
赫子兰闻言僵直了身子,申辩道:
“我方才率领前军将士们谢了又谢,你都当作没看见就算了,还到王后娘娘面前告状……”
楚禾和孟泣云相视一笑:
“泣云,你快别逗人家了。子兰将军,快请起来,也快请让将士们起身罢。此番的功劳尚在谢大人、孟忌大哥和泣云身上,我只不过从中递了个信物罢了,实在不足为道。”
赫子兰脸色肃然,并为起身,而是朝楚禾拱手道:
“子兰自然是都要谢的。只是此番多亏王后娘娘当机立断,否则…”
他踌躇片刻道:
“未曾亲临其境者,恐怕不知前日我们的境遇有多么惊险。”
说着,他站起身来,引着一行人往山谷中走:
“王上,王后娘娘,请往这里看——”
他们略往西行了一小段路,行至一处略高的地界,向下俯视须臾,但见山谷中尸首遍布,十分骇人。
仔细一看,那死人堆竟是一层铺着一层,密密麻麻,看得人无比胆寒。
赫子兰肃然开口道:
“这些桀漠军狡诈无比,多潜藏在山川裂谷之地势险要之处,三五成群,七八群为一合纵,见了人便上前扑杀,仿佛不要命一般。若非仪安守军及时赶到,封死了他们的退路,前军恐怕要葬身腹地。”
单是桀漠军的尸首便已经在这山谷间堆砌尸山,楚禾无法想象若是前军部队也在葬身此处,该是何等可怖的场景。
见到此处景象的众人背后皆是一阵发凉,忍不住地后怕,就连人群之中的琼善见此情景亦是一阵发颤。
赫绍煊低头凝望着山谷之中的一切,满脸肃然,一言不发。
他沉默了良久,低声附在楚禾耳边道:
“多谢你。”
这三字从一位帝王口中而出,自是含着千斤之重,楚禾安能听不出来?
她略略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将,转而望着他的眼睛,压低嗓音说道:
“现在你所应该做的不是谢我,而是应当查一查桀漠军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动轨迹的。就算他们再胆大,恐怕也不敢掠过杞海原以南,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执意要走到这一步。”
赫绍煊听了她话,眼中忽而浮起一层阴霾。
他先前沉浸在对于前军的担忧之中,整日想的都是关于自己决策失误的愧疚,竟从来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全当回应。
眼见日落西山,赫绍煊命人原地扎帐。
他安顿好楚禾之后,便径自去了中军大营,升帐召集诸将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行军计划。
暂时告别了孟泣云之后,楚禾一个人仰倒在床榻上,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一次出云川之役比原本的提早了半月有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东尧,桀漠军…
这两方若是开战,势必会拼个鱼死网破,谁会是从中得益之人?
楚禾脑中倏忽闪过一个身影,那个她原本已经逐渐淡忘的身影。
赫元祯!
她怎么会想不到是赫元祯呢?重生之后她曾经见过赫元祯一面,那时她便已有些起疑他也许也是重来一次之人。
假如说这世上有谁还能这样从中掣肘,那么除了赫元祯不会有其他人。
也只有他,才会对同胞兄弟、忠臣良将使出这样阴毒狠戾的手段!
再一联想赫绍煊从前所说的,关于他们在姚家村遇刺一事,楚禾愈发坚定东尧一定有赫元祯和赵家的内鬼,而且此人一定身居高位,可以接触到所有的作战计划。
她忽然站起身来,准备走出营帐去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赫绍煊,却在路上遇见了谢照衡。
谢照衡见她神色有异,关切地上前询道:
“王后娘娘可有心事?”
楚禾刚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临到头来却转念一想,反倒换了一个问法:
“我的确有些心事,想请谢大人为我解惑。”
谢照衡一躬身,谦和道:
“王后娘娘但讲无妨。”
楚禾看了一眼四下无人,略走近一步低声道:
“谢大人,琼善郡主的生父上尧领主是否居心不轨,与玉京有私下联络?”
谢照衡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旋即思索了片刻,眼眸转深:
“据老臣所知,上尧居心叵测多年,极欲取而代之。但碍于琼善郡主常常往返于青都与上尧之间,未有擅动。但…私下与玉京可有联络,这便不知了。”
楚禾沉吟片刻,点头道:
“我明白了。”
稍后又加了一句:
“只不过随口一问,谢大人切莫放在心上,也切莫与人提起。”
谢照衡略一拱手,表示不会泄露出去。
楚禾朝他一颌首,转身朝军营走去,却并未看见谢照衡站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改变了主意,没有去找赫绍煊,而是走到军营里找到了正在习武的魏葬。
魏葬隶属禁军,如今随楚禾出来,便自动划分到了御前侍卫一职当中。
他看见楚禾走过来,便一手将长剑藏在身后,朝她一躬身行礼。
楚禾抬手道:
“免礼。”
她犹豫片刻,轻启朱唇道:
“魏葬…我想拜托你帮我查一件事。等到事成之后,我便写信给父亲,让他恢复你的自由身。从此之后,你想留在军中也可,或者回老家过安生日子也可。你可愿意?”
魏葬的眼神在她脸上一凝,倏忽又落到了地面上。
他低着头,散发从额角落下来,掩去他半张脸:
“小姐客气了,魏葬始终都忠于小姐,绝无二心。”
楚禾摇头,肃然道:
“此事有一定风险,你可想好了?”
魏葬略一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她轻叹一声,心中浮起一抹歉意。若不是她身边无人可用,又找不到旁人比魏葬的身法更高超,她是绝不会让魏葬冒险的。
“你仔细听好,我要你去浦遥一趟,查探上尧领主与玉京的人有没有来往,若是有的话,他正在与谁来往?这件事一定要做的隐秘,切莫被人发觉。”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
“倘若遇到危险,哪怕放弃证据也要立刻全身而退,我决不允许你以身试险,记住了吗?”
魏葬听到最后一句话,忽而抬起头来,眼中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将头低了下去:
“谨遵小姐号令。”
说罢,楚禾从腰间的荷包里倒出全部的金锞子送到他面前:
“这些盘缠你拿着,路上小心。”
魏葬略一滞,从她手中接过那些金锞子,点头道:
“遵命。”
沉默些许,他又开口道:
“属下不在小姐身边时,无人护卫小姐,请小姐切莫离开东尧王半步。”
楚禾心中微微一动,点头道:
“好。”
少年转身牵过自己的黑马,最后看了她一眼,翻身上马疾驰出了营地。
楚禾目送着他消失在远处,自己这才回到了营帐。
她刚到门口,便看见一个小侍卫正在原地焦急地等候着。一见到她过来,小侍卫眼睛一亮,连忙半跪于地躬身道:
“王后娘娘,王上命我前来请您去前帐,孟大小姐即将要率领仪安守军回去了。”
楚禾忙问:
“这么快就要走了?”
那小侍卫一点头:
“所以王上才命我赶紧叫您过去。”
楚禾略一点头,急忙去了前帐,果然看见孟泣云牵着一匹马在等她,而赫子兰则垂首立在她身边,似乎心情不佳。
孟泣云一见楚禾,立刻便将赫子兰抛之脑后,朝她招手道:
“阿禾,快过来。”
楚禾连忙过去,握着她的手问:
“今日都这么晚了,还要回去么?不如等明日早上再一起开拔?”
孟泣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你不知道,家里管得严,我大哥就只准许我离开四日,说第五日若是再见不到我带兵回去,就锁了城门不让我进。”
楚禾点头道:
“仪安城是天子王畿,眼下玉京和东尧关系紧张,孟大哥也不想沾染太多麻烦,这是对的。”
孟泣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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