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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第一反应是此次她位列一甲,把摄政王一力保举的郑文依挤了下去,这赏赐恐怕不妙,怕不是要借此暗杀她。然而等捧托盘的侍女依次上来,盘内并非毒酒匕首之类的东西,反而是各色各样的织物,深深浅浅的天青色堆叠在托盘中,像是各自捧了一盘流云或者碧水。

“都是殿下的赏赐,尽数归您。”余善从至少有百匹之多的织物间走过去,示意其中唯一一个捧着锦盒的侍女上前,“这是殿下赐的玉,也是娘子的。”

如愿直觉不对,迟疑着伸手,顺着余善的意思打开锦盒。

盒内竟是一双对佩,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如同美人的肌肤,对佩纹样可左右咬合,雕工精湛,分开看是常见的祥云缠枝,拼合则是一朵盛开的白雀琼,瓣蕊清晰,栩栩如生,仿佛把开到最盛时的琼花封入玉佩之中。

如愿大惊,心知不能推辞,指尖擦过渗出冷汗的掌心,小心地挑走对佩,面上却仍是轻松自然的笑:“既是殿下恩典,那我就不再推辞了,但绢帛太多,如同赐金,我实在不敢收。就只谢殿下赐这对玉佩,玉为君子器,学生往后定牢记殿下教诲,时时警醒自己当如白玉不可染尘。”

余善略一思索,笑呵呵地应声:“也好,都依娘子的。殿下这会儿身上已好了些,娘子可愿去见见?老奴可为娘子通传。”

“这就不必了吧。”如愿心说哪个冤大头要去见,赶紧推拒,“先前殿下因身体不适而不能见我与诸位同名,料想这会儿也还需要休息,我不便打扰,还请余管家替我谢谢殿下,改日再来拜访。”

她旋即告辞,余善不好阻拦,只让捧织物的侍女退下,亲自送如愿到门口,又再客套一番,这才折返,亲自进屋向着称病不出的摄政王如实禀报。

“不肯收么。”独孤明夷在无奈之中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好笑。最初是视自己为修道之人,不必多提外物,到如今则是害怕因真相暴露而被如愿疏远或鄙夷,失了这个真心相待的朋友,一步错步步错,作茧自缚,连及第的举子前来拜遏都借病推辞,竟是被逼到这种地步,哪怕算上前朝,恐怕也是头一份了。

可也只能继续骗下去,胆战心惊地等着真相戳破的那一刻。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思索片刻,提笔在笺纸上写了几笔,递给余善,“找善做女子衣衫的裁缝来,用烟云锦,先做几身秋衣。”

余善接过一看,见是一组女子裁衣量取的尺寸,轻轻咋舌:“殿下这是……裁成之后,要送去娘子府上吗?”

独孤明夷还真想了想,转念觉得自己越发可笑:“不必。未免太唐突了。”他摇摇头,“先搁置着吧。”

余善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暧昧纠葛,并不多想,应声后退出去。他是王府中的老人,请裁缝这等事自然不会亲自跑腿,只是另叫了个姓何的管事,递了笺纸,再三提醒找来的裁缝要够妙手。

“那倒不如去尚服局请些擅长刺绣剪裁的女官,干脆连配饰也一同做了。”何管事脑子活泛,一霎就想到了先前让余善亲自送出门的如愿,忍不住低声问,“先前您送出去的,便是这回夏试摘了一甲的那个娘子吧?依我看,区区夏试,找个得脸些的下仆送送是应当的,但也不用劳您的驾。”

“你懂什么。”余善对聪明漂亮又有分寸的如愿相当满意,恨不得今晚就把人抓来和独孤明夷完婚,早日生个活泼健康的小世子出来,也算对先帝有个交代。

于是何管事语气中隐约的轻慢就让他十分不适,重重一咳,看向何管事时眉目凌厉,“保不准那是将来的王妃,王府的女主,怎么礼遇都不为过,若是下次她再到府上来,底下人敢怠慢一些,仔细皮骨都不剩一寸。”

何管事一惊,被这位一向慈眉善目的老人吓出半身冷汗,连连道歉,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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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愿抱着寻常礼物,怀揣那对玉佩,只觉得惊惶,握木盒的掌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指腹都在盒角上不断打滑。

元家并非世家,是寒族出身,虽说从如愿的曾祖父起有人做官,但也只是在长安城里有一锥之地立足罢了,连常参官的行列都挤不进去。到元留这代稍好一些,仅靠一手好文章考中进士科,不善经营谄媚,到如今官场沉浮将近二十年,也不过爬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和顶头上司礼部尚书间还不尴不尬。

林氏家底更殷实些,毕竟有随着先帝打天下的交情在,但朝上多少有重文轻武的风气,武家自成派系,天下太平时多少被文臣压一头。

然则此次摄政王居然单独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提能直接易物的绢帛,光是怀里这对玉佩,恐怕都价值不下千金,他想干什么?

暗示拉拢她吗?但是这又有什么必要?她只是通过夏试而已,连嫏嬛局的告身都还没拿到,即使已然到手,也不过是先做个从八品的女史,对和皇帝一母同胞的摄政王有什么用处?

还是……以此警告她休想翻出水花,拿着赏赐就该乖乖夹起尾巴做人,戒了和郑文依相争的心?

如愿越想越惊惶,继而涌上来的就是在皇权面前动弹不得的愤恨和羞耻,这种复杂的心境在臂上被人突然触碰时达到了巅峰,让她忍不住猛地往后一缩。

“……你干什么啊!”拍她的人反倒吓了一跳,一把掀开兜帽,露出张介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精致面庞,脸颊红扑扑的,“你吓到朕……”他舌尖一囫囵,迅速改口,凶巴巴地,“吓到我了!给我道歉!”

“对不起!”如愿也吓得不轻,慌忙道歉,缓了缓才开口,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您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玩啊,弘文馆的老学士就知道让我读书抄书,烦死了。”小皇帝哼了一声,一叉腰,分明改了自称,睥睨天下的气势倒是一点没少,“本来是来找阿兄的,既然遇到你了,那我命令你陪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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