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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嫏嬛局的书册都得年年检修,连新本旧本都得分门别类检查清楚,中间夹带的书签或是飞页都记录在册,而这片红叶卷着几分雪后的微潮,轻飘飘地落在掌心。
难为他大冬天的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红叶,在这场隔了两月余的初次再会中和她装一路的不相识,迂回借了《鹤台广记》里的故事,眼巴巴地期盼她和故事中的前朝帝女一样,见着这片红叶就回心转意。
刚才微妙的酸涩一扫而空,发空的心头被说不清的情绪渐渐填满,如愿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独孤明夷,在他期待的眼神里缓缓收拢手指,把传情的红叶捏了个粉碎。
她抖落细红的残灰,微微一笑:“书库中的书册皆有登记,本不该有这枚红叶,不知是何时混进来的,殿下见谅。”
独孤明夷眼神微动:“恰逢红叶述情的故事,中有红叶,我本以为女史会因此动容,姑且留下它。”
“纸张保存不易,且这本书是前朝旧本,已有些泛黄和破碎,倘若什么外来的东西都随意夹在里边,只会害了它。何况,”如愿顿了顿,稍稍放软语气,“若臣是雁阳公主,大概会更想,同郎君亲自谈一谈吧。”
独孤明夷蓦地掀起眼帘,瞳中的欣喜一闪而过:“那……”
“但也不是时时都能相谈。”如愿却打断他,“以臣的狭隘心思,雁阳公主闭门不见驸马都尉,既是怨他欺骗,怒极恨极,也是怨自己,不敢相见啊。”
独孤明夷眼睫一颤,过了片刻才说:“既如此,我明日再来,还请……”他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卡了一下,忐忑地找回原来的称呼,“还请女史等我。”
“除去旬休,逢五的日子,臣也休息。”
“我记得了。”独孤明夷难得地萌生出能显露在脸上的欢欣,想触碰如愿,又恐激起她的反抗,指尖在袖中颤了几下,终究只是捉住袖口,低声重复,“我记得了。暂且告辞。”
如愿微笑着点头,他还以一个轻轻的颔首,刚背过身,又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时浓长的睫毛微微掀起。他郑重地说:“还请女史千万要等我。”
如愿依旧点头。
独孤明夷轻轻应声,回过头匆匆走了。
如愿紧绷的身体蓦地松懈下来,半靠着高大厚重的书架,胸口不自觉地急促起伏,手中倒仍紧抓着那本曾经夹了一枚红叶的书,指尖抵在书脊上,用力得像是要抠出洞来。
恰巧刚才避人远遁的郑文依回来,见她这模样,忍不住问:“你怎么?”
如愿只摇头,突然垂下眼帘,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我是怨我自己……所以才虚度时光啊。”
郑文依一怔,眉头跟着皱起,上上下下看了同僚一会儿,蓦地撇开视线:“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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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这里。”如愿敲敲车帘边缘。
车夫立即“吁”声勒马,接了如愿给的车钱,回身殷勤地替她打起车帘。如愿顺势下车,朝巷内走去,拐弯时状似无意地向后一瞥,余光果然瞥见先前跟在后边的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她无奈地扯扯嘴角,继续往前走。
要去的地方正是设在崇贤坊的女学,起步时间不长,又悖逆天下大多数男子独享文字的意思,如愿不太想被人抓着小辫子,故而下值后再去,总是要马车停在巷外,过小道走,至今为止倒是都平平安安。
这回身后跟了个小尾巴,偏偏这小尾巴生性谨慎沉默寡言,分明双方都下了马车,还不肯大方地上前来。如愿总不能主动回头去揪,只好装作不知道,闷头朝前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不太对。嫏嬛局下值是申时过半,算上从皇城颠簸到崇贤坊的时间,小巷里总是略略昏暗,但从没有这么暗过,好像巷内的灯笼被人刻意拆了下来,又好像透光的前路被牢牢堵住。
如愿止步,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张仿佛陌生又仿佛熟悉的脸。陌生是因为她确定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熟悉则是因为那人的打扮和神情在许多人身上都出现过,她跟着燕婵的那几年最容易见到,总是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阴暗处,然后被方少舒或者燕婵暴打至抱头求饶。
“这不是我们女史吗?这么巧。”和如愿对上视线的男人懒洋洋地撑起身体,仍抱着臂,左右看看身边跟着的几个地痞,“到这个点了天冷,要不要一起去喝杯酒啊?兄弟几个请客。”
“不方便。”如愿抱紧怀里的伞,恰到好处地露出甜润的笑容,“要事在身,还请诸位让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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