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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你个头。”燕婵嘴上骂他,手上的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没好气地瞟了边上的如愿一眼,“你听他说。”

如愿连忙抿掉刚出来的笑意,咳咳两声,一脸严肃:“好的。这位姓方的郎君,请问您是为什么受伤呢?”

“惹着金吾卫了。”

“金吾卫?!”如愿表情一僵,“他们伤的你?这么重?叫你去京兆府了吗?若不是抓逃犯,这得算是私刑了,怎么……”

“真是金吾卫,我没骗你。”新药抹上去一股火辣辣的痛,方少舒僵着肩背忍住,只皱了皱眉,“硬说也算是我活该,昨天过光德坊,见一队金吾卫纵马过街,掀得近西市的摊子乱七八糟,小孩儿差点踩在马蹄底下。我想着年初一的做件好事吧,捞了几个小孩出来,顺便骂了两句,金吾卫的马鞭就过来了,我既没防备,又不能打起来,之后硬吃了。”

他吸了口冷气,“可见我就不该做好事。”

“……倒是也不能这么说。”如愿踯躅片刻,隔空拍拍他的肩,“不过,不太对啊,能在光德坊看见,肯定是当天领命巡城的,你就这么走过去,怎么着也……总之肯定不能伤人的。过两天我上值了,我去问问。”

“别去。”方少舒断言,“恐怕是新混进去的,我看他们骑在马上,鞭子卷在袖口,腰上的刀卡着,遇事根本拔不出来,绝不会是多年当差的金吾卫,八成是住在城东北的哪家郎君。”

长安城东北一片是官宦居所,如愿皱眉:“可我没听说近来金吾卫招人……”

“还能事事都让你知道?金吾卫里可有一支是皇帝近卫,想换几个人、塞几个人,用得着昭告天下吗。”燕婵塞上药瓶的塞子,给方少舒把衣裳拉回去,“行了,歇着去吧。”

上了药的地方又痒又痛,方少舒委实腾不出精力,又见燕婵和如愿似乎有话要说,识趣地理好衣裳,绕到药坊后的药圃蹲着,等燕婵聊完再把他领回去。

“没人了。”燕婵把手里的帕子往水盆里一丢,“说吧,找我什么事。”

如愿刚要开口,燕婵眼神一凛,“不对,先说,昨儿大年初一,你不到我这里来,也没去你外祖家,你到哪儿去了?”

如愿顿时回想起一些白天不能想的事。

如愿越想脸越红,舌尖仿佛还残留着被搅动的感觉,赶紧晃晃脑袋,含含糊糊地糊弄:“也没去哪儿,唔,大白天的不能和你说啊……”

“见你情郎去了吧。”燕婵冷哼,“干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

“哎,师姐……”

“好了,我不问。”燕婵看够如愿扭捏的样子,端起水盆,“多大人了,这么点事还脸红。”

如愿抬手捂了捂还红着的脸,没法反驳,摸了一圈还是只吐出一个“哎”字。

燕婵见状就笑,背过身,端着水盆走了几步,身后的如愿突然出声:“……师姐。”

“那如果,”她放下手,终于问出今天的来意,“他姓独孤呢?”

燕婵脚步一顿。

如愿不敢再说,攥着袖口,脸上的潮热褪下去,剩下的就是从微开的门窗间吹过来的冷风,正值隆冬,冻得她牙关细细地发颤。

燕婵却微微一笑,信口说了句不搭调的话:“那我也问你,你那情郎,长你几岁?总不见得长你十几二十岁吧?”

“这倒没有。”如愿赶紧说,“也就两三岁吧,不算多。”

“既只长你两三岁,那我阿耶阿娘死的时候,他也才几岁?七岁,还是八岁?”燕婵扶稳水盆,“要我说我不恨姓独孤的,那是撒谎,师父说得放下,不然早晚要成心魔,但我放不下。我想起从长安城来的令,让我们去采一个长在悬崖上、压根不知道真假的药,几乎害死一整村的人,”

她轻轻地说,“我还是恨啊,日日夜夜地恨。”

如愿动了动嘴唇:“师姐……”

“可那和当年的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他能知道个什么?下令的人埋了都多少年了啊。”燕婵话锋一转,语气松快,末尾甚至有些调笑般的上扬,“既是你要选的情郎,不是我选的,你喜欢就好。不过别带到我面前来了,我怕我还是忍不住,拿水泼他。”

她呼出一口气,绕过柜台推开后门,一盆水随手泼出去。

“——阿婵!”蹲在门后的方少舒一个激灵,“你泼到我了!”

“泼的就是你。”燕婵回嘴,下一句又软下来,“哪儿沾到了?我看看……”

后面的声音细细碎碎,如愿没再细听,低头兀自想了一会儿,转身向外走,只在关上前门时顿了顿,声音轻轻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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