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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秀龙领军翻过犁头山时,夜幕已降临在利州。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许多平民打扮、满身血迹的丰州军由罗州猎户引路先于他们在利州四散开去,他们所带来的流言也开始在利州的土地上流窜。
次日傍晚,在利州城外忽然响起恸天哭声。
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妪扶着个被血弄得满脸脏污、奄奄一息的青年人跪倒在守军面前:“这位官爷,求求你去给你们大老爷报个信儿,我是他小时候的乳娘沈三娘,求求他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子吧!我们在利州可以求的人只有他一个了!二虎子他爹死得早,他可是家里的独苗儿,他死了我有什么面目去见他爹……”
利州人虽然软弱,却不是铁石心肠,听老妪这话说得凄凉,连忙扶起她问个清楚。
老妪的的声音伴着抽泣,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清楚,倒是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心的城门守军安抚道:“老人家,我们已经遣人去通知州令了,你让你儿子先躺躺,别着急……”
当场也有正准备出城的走方郎中,他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老人家,我是大夫,先让我帮令郎看看伤势,”他刚俯身,便惊叫出声:“啊,这是刀伤,你们是遇上匪徒了吗?”
老妪的脸上满是泪痕,“是鞑子!二虎子生了急病,我们到平县找他二叔,谁知道二虎子的病还没好,平县就被辽国鞑子盯上了,如果不是二叔把我们塞上牛车,让我们来城里求助,我们早就被鞑子杀了!”
利州城的百姓惊呼起来:“怎么会有鞑子?平县!离我们这里只有一百多里!”
一时间已有不少人朝家中奔逃,似乎要招呼家人开始逃亡,更有不少人怂恿守军快关城门。
这时候,全身是伤的二虎子在老妪怀里痛得流下泪来。他跟前的大夫安抚似地拍拍他的背,才让他平静下来,紧紧地闭上眼,靠进老妪的怀抱。
这时候一个仅穿着白色单衣,腰带半掉的官员在卫兵拥簇下拔开人群走了出来。
还没见到人就软下脚,几乎是爬着过去的,微胖的脸上泪痕交错:“乳娘,张二叔不是一直照看着你吗?这是二虎子?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啊,怎么成了这样子?”
老妪见到来人,更是声泪俱下:“是鞑子!鞑子到平县了!如果不是二叔舍命相护,恐怕我们见不到您了!”
那身材微胖的官员更是软成一滩烂泥,痛心疾首地斥道:“蠢货!他们怎么不投降!”
这句话从朝廷官员嘴里说出来本来是大逆不道的事,但周围的利州人却不由得大点其头——难怪外界都说利州人软弱,遇事不是想办法抵抗,而是直接投降!
老妪伤心欲绝地搂住那官员,叫出了他的小名:“阿昌少爷啊,平县县令降了!可是还没有说上话鞑子就开始斩杀!连我们家生了病的二虎子都不放过!”
利州人本就怕事,听她这样一说都惶恐至极。然而他们还没得及散开,那没出息的州令更是双脚微震,没两下裤裆里就湿了一片,竟是吓得尿裤子了。
一直活得窝窝囊囊的众人见到他这模样,登时气上心头。当场一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就按捺不住,指着他鼻子骂道:“大人你这像什么样子!太丢我们利州的脸了!”
“反正我们投降也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没错!我们州学里的儿郎绝不会让鞑子进城!”
一时‘反正投降也是死’的调论随着州令乳娘来投奔的消息在利州城内传了开去,听说自己的父母官在大庭广众之下吓得尿裤子,更是愤慨不已。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原来也是那么懦弱,心头仿佛有股憋了许久的血气涌了上来,连在利州活了一世的老农都忍不住扔下肩上的担子,热泪盈眶地喊道:“绝不让鞑子进城!”
那比谁都懦弱的利州州令仿佛被这声势吓坏了,跌坐在地上起不来。
最初安抚老妪的城门守军看得心中难受,主动跪地请命:“请大人下令坚壁清野,严阵待敌!绝不让鞑子进城!绝不让他们搜刮到粮草去喂饱屠杀我们的狗鞑子!”
他身后那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守军也哽咽着请命:“请大人下令!”
利州虽然地势平坦,利州城却是百年古城。若它不是亡楚降城,民心远不如别州向着临朝,朝廷肯定能将利州守得固若金汤。虽说百年前北楚归降临朝后,朝廷那群假仁假义的文官一直把‘临朝二十六州一视同仁’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真正能奉行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怯战贪生这种因为与朝廷离心、难寻外援所造成的不良风气,已积重难返。然而在利州守军的恳求下,那个临朝最懦弱的州令终于颤声道:“利州的儿郎们,坚壁清野,严阵以待!”刚说完,他微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那中年走方郎中扶住他,手却也不住地颤抖。
利州城上空布满黑云,旗帜猎猎。
这久经风霜的城池因为平县之难的冲击,露出了它原本那肃杀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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