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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萧易,先帝第七子,常年驻守辽东,承顺元年因一场意外摔断腰骨,随即移居金陵养病。
生母为西域人,因此他有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这是苏媚对他仅有的认知。
父亲曾对晋王的遭遇唏嘘不已,惋惜将星陨落。但对苏媚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听一听,感慨两句就过去了,远不如院里的花儿谢了令她哀伤。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残疾王爷,在承顺二年元月起兵谋反,杀死皇帝,软禁太后,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彼时她死了,却又像睡着了,只是极不踏实,黑暗之中迷迷糊糊看到一些片段,听到一些声音。
就在晋王登基为帝,大赦天下的消息传开时,她醒了。
她实在忍不住认为,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特地给她一点提示。
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苏家搭上晋王这条线,能否逃离两个月后的灭顶之灾?
苏媚忽然看到了希望,顿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在略带凉意的晨风中冷静下来。
苏家和王府素无往来,晋王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前?
马车普普通通的,连个纹饰都没有,丝毫没有亲王车舆的气派。
那人真的是晋王吗?
琥珀色眼睛虽然罕见,但是凭一双眼睛就认定一个人的身份,不免有点草率。
本朝边贸繁荣,京师也不乏经商的胡人,没准儿那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胡商。
苏媚没由来一阵沮丧,随即又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认定他就是晋王,印象中,他们没有见过面才对。
那辆马车已没了踪影,燕儿再次提醒她该回院子了。
轻薄的丝履踩在鹅卵石道上,形状不一的石子硌得脚有些疼,若在以前,苏媚早皱起了眉头,但现在她反而喜欢这种微微的痛。
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燕儿忧心忡忡说:“还要约束下人们不要乱嚼舌头——让徐家知道可怎么好,搁别家不算什么大事,可徐家不一样,等闲都不让女子出门,别叫他家挑您的理儿。”
“随他们的便!”苏媚笑了声,笑声不乏自嘲和哀怨。
苏家很看重徐家的亲事,徐家二公子徐邦彦,才学好,长相好,出身高,性情也不错,难得的是他们自幼相识,大概就属于人们口中的青梅竹马那一类。
这门亲事为她招来很多艳羡的目光,她曾经也很满意。
然而此时回过头再看,不过一场笑话而已。
七月十二,就在苏家灭门的前一天,徐家以“八字相冲”为由退亲。
哪家不是合过八字之后才定亲?多么可笑又随便的理由,徐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还没等父母找徐家理论,抄家的旨意就到了。
皇后是徐夫人的内侄女,若说徐家没提前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声,她是绝对不信的。
且在她死后不到半个月,徐邦彦就娶了他的表妹。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徐家自有徐家的想法,可凉薄至此,却也让她心灰意冷。
晨风悄然拂过脸庞,苏媚长长吁出口浊气,她想退亲了……
不知不觉已回到院子,刚坐在菱花镜前准备梳妆,妹妹苏姝便来了。
苏姝比她小两岁,刚满十四,脸上还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一笑就露出左边的小虎牙,是个俏皮又可爱的小姑娘。
她无比疼爱的妹妹,被活生生砍成了两截,挣扎了许久才死去。
苏媚嘴唇咬得发白,浑身哆嗦着将妹妹抱在怀里。
她力气很大,勒得苏姝有些疼,忍不住轻轻挣了下,可马上发现姐姐的不对劲,“姐,你的手好凉,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苏媚苦笑:“做噩梦吓到了。”
苏姝惊讶地说:“姐,你哭了?”
“才没有,风吹的。”苏媚低头拭去泪花,指着匣子里的四蝶金累丝嵌宝步摇道,“上次你不是说这个好看来着,拿去戴吧。”
苏姝的确喜欢,却没要,“这是娘亲特地买来给你撑门面的,给了我,徐老夫人过寿时你戴什么?”
苏媚笑着,亲手给妹妹戴上步摇,“给你你就拿着,姐姐还有呢。”
不多时,姐妹俩手挽着手来到祖母的院子请安。
丫鬟刚打起门帘,从内就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是弟弟苏皓。
温软的小身躯,带着甜甜的羊乳香气。
猝不及防的,弟弟被倒提着狠狠摔向石板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耳边响起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心脏紧紧缩成一团,疼得她哭也哭不出来。
说是抄家,更像是一场屠杀!
一丝血痕无声无息从紧握的拳头中流出,苏媚垂眸掩去目中的悲愤。
这辈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让家人活下来!
再抬头,已是眼含笑意,“皓哥儿,吃过早饭了没有,过会儿姐姐给你做山药糕可好?”
苏皓奶声奶气答道:“要多多的甜。”
苏姝逗他:“不行,娘说你正在换牙,不能吃甜的,山药糕我吃,你只能吃清蒸山药。”
苏皓信以为真,小嘴向下咧着,强忍着哭腔说:“我乖,我不吃。”
苏媚心疼坏了,“吃吧吃吧,姐姐给你做多多的甜,不过吃完要仔细漱口。”
“大姐姐,听说你一大早冲到大门口去了,这是怎么说的,难不成是梦魇着了?”
帘栊一动,便听到细细的环佩脆响,二房的苏媛款步而出,满脸的关切,“这种事马虎不得,最好请神婆来看看。”
苏媚笑笑:“不妨事。”
苏媛哎呀一声,掩口道:“我说错话了,姐姐亲事在即,若传出去对姐姐声誉有损……我也是关心则乱,大姐姐不要怪我。”
这话听上去刺耳,不过苏媚没有像以前一样反唇相讥,经历过一圈生死,姐妹间那点子小争斗她还真瞧不上眼。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她略一点头,飘然而走。
祖母坐在临窗大炕上正和旁边立着的母亲说话,二叔母孙氏坐在下首椅子上,也点头附和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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