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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演出开幕的第一天,聂子骞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好演员。
在图书馆上演与温晞不期而遇,貌似“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除了他的任务职责驱使以外,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想要那样看着她——看着她一手支颐地专注看书,看着她轻轻将她的刘海挽到耳后,看着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飞快地打字……
就像曾经吸食大|麻给他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快|感,他沉沦在这种令他欲罢不能的快乐里,一天没有见到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应该感谢那场伦敦的雪,让他能提前上演和温晞的相遇。
他总在心里无限推延着这一场“偶遇”,因为他怕他还不够完美,怕他不足以令她动心,怕他拙劣的演技让她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秘密……
但谢天谢地的是,她在第二次他为她解围时,终于接受了他的好意,允许他送她回家。
他们在她的楼下分别。
她的脸被冻得通红,但眼里还是有盈盈的笑意:“今晚谢谢你。”
“不用谢,我的荣幸。”他忍不住用手扫开她发梢的雪渍,轻轻对她道,“祝你晚安好梦。”
正欲离去时,她喊住他:“或许,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心砰砰狂跳,他背对着她,隐忍不住笑容,却还是假装平静:“聂子骞。双人耳,之子于归的子,骞……”
他思忖了一下,转过身笑:“骞字有点生僻,加个微信吧,我把我的名字发给你看?”
……
其后和温晞慢慢靠近的日子,还没和她正式确认关系时,聂子骞总是提心吊胆的。
他害怕他扮演出的人设,在温晞眼里不够完美,不够温柔,不够体贴;害怕和她更走近一步时,被聪敏的她察觉端倪,让这段关系只能夭折。
兴许一开始是担心搞砸了温煦的任务,他最终会连累家里失去那笔投资。
可渐渐的,他发现,他最害怕的是失去她。
她的温柔是无声的涓流,一点点润泽他干燥的生活。
初时也许只是几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一盒手工做的饼干,为他精心调配的熏香,在他心情沮丧时彻夜陪他聊天……
虽然只是小事,但已经让他无法自拔地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正当他以为可以缓慢地推进这段关系,直到他能和她修成正果时,他遇到了生命里第二个突兀的转折。
他与导师一起为一只遭遇车祸的史宾格犬做手术抢救时,那只史宾格犬最终因为伤重,不治而亡。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抢救失败,他本该对生与死习以为常。
但让他颇为触动的是,当他穿着白大褂走出手术室时,正看见那个年轻的司机,向已是白发苍苍的宠物狗主人哭着下跪道歉。
那个年轻人也是一个学生,在吸食了大|麻后,才会神志不清地撞到了老人的狗。
仿佛噩梦重映在眼前,聂子骞回忆起被他刻意遗忘的老妇人,忽然脸色煞白,站不稳了。
他踉跄后退了一步,被走出手术室的导师看出不对,扶住他问:“eric,你还好吧?”
“没事。”他嘶哑着嗓音,摇头,“我没事。”
“回家休息一会儿吧,你现在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导师拍拍他的肩,“今天提前下班吧。”
聂子骞明白,导师说的是对的。
他恍惚地向导师连连道歉后,离开了。
***
回到家后,聂子骞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可怕的状态。
无论做什么,他的脑子里都会迅速响起凄厉的狗叫声,眼前总出现鲜血淋漓的幻象。
它们在不断提醒他,他曾犯下的罪孽。
濒临崩溃的他,逐渐被这种非人的折磨击溃,坚强的意志也土崩瓦解。
在几乎要发疯时,他最终找到了唯一的解救之法——大|麻。
在答应母亲,戒掉它几年之后,他又一次选择了堕落。
他从大|麻店里买回了大|麻卷烟,在家里迫不及待地开始点燃吸食。
那种飘飘欲仙的快|感马上袭来。
他觉得他像踩在云端,轻盈得马上就能起飞,不禁快乐地笑出声来。
一连醉生梦死般沉沦了好几日,他已经不愿在这个绮梦里醒来。
但在他神智迷离时,却听见了温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子骞,你在家吗?是我,温晞。”
仿佛从云端直坠而下,他大梦初醒般清醒过来。
身体惊慌失措地颤抖起来,他从沙发滑落到地上。
他绝不能让她看见他这样丑陋的一面,绝不能!
如果让她知道,他所有的不堪,她一定会难以接受,迅速和他断绝朋友关系的。
“子骞,你在家吗?”温晞的声音焦急起来,并着重重的敲门声,“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聂子骞大气不敢出,想让温晞以为他根本不在家。
谁知下一秒,门就被人打开。
聂子骞大惊失色地看见温晞破门而入,让他的丑态一览无余。
温晞怔然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哆哆嗦嗦地将桌上的大|麻一把扫到了地上,不想让她发现。
他焦急地落下眼泪:“……温晞,你听我说……”
温晞却蹲下身来,将手指竖在他的唇上:“你不用多说了,子骞。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他实在是怕了,啜泣着一把搂住了她,“对不起,是我太软弱。”
温晞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用向我道歉,软弱本就不是什么错误。”
那一晚,她纵容了他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他在她面前卸下了完美的面具,而她却能包容他所有的不堪。
***
温晞为他向医院请了长假,搬过来照顾他。
她为他买来了一个蓝色沙漏,放在他手心里,告诉他:“子骞,如果难受了,就把沙漏倒置过来,等沙子流完。有时候,其实只要忍这一会儿,你就忍过去了。你一定能戒瘾的。”
沙漏倒置又倒置,流沙走了一遍又一遍。
在她的陪伴下,他逐渐淡忘掉大|麻给他曾带来的快|感。
因为一种新的瘾取代了他的旧瘾——他对她,已然彻底上瘾了。
可他知道,她照顾他,只出于一个朋友的善良。
她对他并没有什么超出男女之情的遐想,甚至有时候还会刻意与他保持着应有的安全距离。
他经常看见她望着她手腕上的红线绳发呆,他偶尔发现她在为他烧饭时忽然失神,甚至在她在沙发上小憩时,也能听见她无意识的梦呓:“阿止……哥哥……”
聂子骞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去记恨任何人,母亲总要他用一颗宽容的心去看待身旁的人。
所以他这一生,可以宽恕、原宥任何人,只有一个人除外。
与温晞相伴的日与夜里,他曾无数次打开猎头给他的资料夹,孩子气地一遍遍把谈行止的照片涂黑泄愤。
温晞和谈行止的故事,猎头早已向他交代得很清楚。
他实在不懂,温晞这么善良这么好,谈行止这个狗男人怎么忍心把她伤害得体无完肤?她把她最好的青春都留给了他,他却残忍地对她的付出视若无睹,害得她只能孤身来到这里,以忘记他给她带来的痛苦。
他痛恨这个男人,将琉璃一样脆弱美丽的她,不屑一顾地掷在地上,将她摔成了一片片碎片,再也拼凑不成最初的样子。
如果她先遇见的人是他就好了。
他绝不会像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一样,蹂|躏她的真心。他会将她捧在手心,珍重呵护,让她永远焕发最亮丽的光彩。
但世间又哪来这么多的如果呢?
况且,如果不是谈行止不要温晞,他根本不会有和温晞相遇的机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感谢谈行止这个睁眼瞎。
谢谢这个狗比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以让他珍重地捡起那些碎裂的琉璃,将她慢慢拼凑起来,让她重新变回她美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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